牙痛

文/陈耀宗

牙痛不是病，一痛就要命。从来不会牙痛的我，最近突然莫名其妙地牙痛起来。那滋味着实难受。准确地说，是上颌的牙床肉在作痛。我用镜子照了照，没有龋洞，只见牙根上的肉又红又肿。起初，我还是硬撑着。没想，后来，连上颌的臼牙亦即大牙板也在作痛，甚至波及耳朵和头部。

藏病如藏虎。看来，再也不能死撑了，得看医生了。可是到哪里去看呢？别看我们这个地方是山区小县城，医院、门诊所却遍地开花，既有官办的“正规军”，更多的是私人开办的“杂牌军”，搞得鱼目混珠，真假难辨。开药店的比买药的多，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令人眼花缭乱。还有诸如“专治男女不孕、性病、淋病”之类的五花八门的广告，张贴在电线杆上、厕所里。

妻子提醒我，不要到无牌无证的黑诊所或个体医生那里看，要到正规医院，保险系数大。

病急乱投医。由于痛得要命，我可没考虑那么多，只要能治好我的牙，管他个体不个体，还是江湖抑或叫花医生。

我走进家门口附近一间私人诊所。大夫看后说：“你这是风火牙，通俗一点说是‘浮火’，准是吃了过多的煎、炒食物。”我连连点头称是。大夫笑了：“看看，我诊断得八九不离十吧？吃又煎又炒的东西，吃得过甚了，便上火，谁也受不了，疾病便乘虚而入，牙痛呀、便秘呀、头痛呀，什么都来。”

两张百元钞票拿去，只找回十几块零钱，换回一大包药。最先吃过药后，疼痛似乎有所缓和，可过后，牙痛又依然如故。妻子揶揄道：“我说别上私人诊所，你偏不听，现在该听老娘的金玉良言了吧？”

看来，妻子的忠告是对的。于是，我来到全县最权威的医疗机构——N县人民医院，请口腔大夫诊断。

大夫边听我诉说病情，边号脉，随后又让我张开嘴。我见他不说话，迫不及待地问：“大夫，我得的是什么牙病？”

他皱着眉头说：“从初步的检查情况来看，可能是牙龈炎，或者是牙周炎，但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因为牙痛的原因很复杂，身体其它部位有疾病，也会引起牙痛。我建议你最好要进行全面的检查。”

牙痛也得对身体全面检查？我满腹狐疑，却不敢饶舌，因为这里是无价钱可讲的，大夫说的话便是真理。于是，又是验血验尿，又是心电图、CT，甚至还让我做磁共振……“一条龙”下来，啥也没有检查出，倒是从我的银联卡里掏走了四位数的银子，让我心疼肉疼。妈的，医院太宰人了！改天我得把花的这笔冤枉钱，变通成办公耗材之类的发票拿回单位报销。

大夫终于下了结论，说是牙龈发炎，不过问题不大，吃些抗菌消炎药很快就会好的。平时要注意口腔卫生，早晚要刷牙，少吃糖不吃零食。

走出医院时，我手里照例拎着一大包中西药。可惜，服了这些药以后，仍无济于事，疼痛丝毫不减，面部还有些浮肿。

这下子，我可乱了方寸。听说城南有个牙科大夫治疗牙痛挺有一套，我带着一线希望专程前往。只见这间牙科门诊部外观装修得十分堂皇，上面赫然写着：镶牙仿真烤瓷矫正医补拔牙超声波洁牙。可能是因长期吸烟，大夫满嘴牙齿都是黑黑的，喷着难闻的烟味，他作了简单的检查说：“是虫蛀牙，得把右上颌那颗大牙板拔掉。”我说：“不拔不行吗？”他不容置疑地说：“那不行，不拔掉说不定日后会引起病变。”我一听，心里发毛。

可我还是摇着头。那颗大牙板是我口腔里的主将，一日三餐全靠它，倘若把它拔掉，怎么品尝美味佳肴？

最终，我逃也似的离开这间牙科门诊部。

在这段时间，有件奇怪且羞于启齿的事，我一直不敢说出来：第一次我在私人诊所回来后的当日，因为应酬，去了一家酒家。谁想到，醉熏熏的回家没多久，牙齿痛得我直掉眼泪；第二次，在县人民医院回来后，受下属单位之邀，去赴宴，喝的是五粮液，到家后，牙痛得比前次更厉害。

再说我从城南这间牙科门诊部回来后，因牙痛，连着多天没出去应酬，窝在家中。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在家逗留的日子里，牙齿居然不会痛了。

实不相瞒，“八项规定”未出台前，各种各样的调研组检查组经常用来我们单位，一来就下馆子，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成了家常便饭，我整天疲于应付。如今，吃喝之风虽有所收敛，但不可能绝迹，该应酬的还得应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天，县分管领导亲自打来电话，让我陪同他老人家参加一个重要的宴席。我只是区区的一局之长，仅仅是县领导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有几个脑袋？敢不听？当然要准时甚至提早前往定好的星级酒家。谁想到，那晚十一点钟我才踏进家门，不足半点钟，牙痛再次死灰复燃、兴风作浪，痛得我在皮沙发上打滚，一夜没睡好觉。

之后，形成了规律：每当我参加“公”字号宴席回来，牙痛病准会接踵而至；如果是私人掏腰包的，牙齿则安然无恙，没有丝毫事情。我越来越害怕进酒家、饭店了。坏了，不和你说了，牙齿又开始痛了。别提了，我刚赴公宴回来，晚饭时，被那几个同僚灌得死去活来。千万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可别发在微信里，也不能放在朋友圈。

作者简介：

陈耀宗，1963年生。广东平远县人。1985年始在省报副刊发表小说，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广东分会。1989年5月起任平远县作家协会主席至今。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常务理事。著有小小说集《人前人后》等。现供职于广东平远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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