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乡的年味(散文)
李宗荣
在我的家乡诸城,一进入腊月,就有年味了。尤其过了腊月初八,年味就更浓了。当地有“吃了腊八饭,就把年货办”的说法。
儿时那个年代,物资非常匮乏,人人家里都没钱,年货都是精打细算、一样一样置办的,不到年三十总置办不齐。置办年货成了每家每户的大事,不小的负担。
置办年货多是赶“年集”。进入腊月,乡村的集市便热闹起来:年画、对子、蜡烛、鞭炮、锅碗瓢盆、鸡鸭鱼肉、油盐酱醋等各种各样的年货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孩子们都愿意跟着大人赶年集,女孩缠着要花,男孩拽着要炮仗,大人们除了要买一些吃的用的外,主要是买碗、买筷子(每年过年添碗添筷子是当地的习俗,象征添人口),还要买对子,买香、烧纸、蜡烛、年画。重要的是买一张毛主席的画像过年时贴在屋的正面上。
那时,日子虽然贫困,但过年时个别经济条件好的户还是会自家杀一头猪,将肉卖一半留一半,过一个肥实年,邻邻居居都很眼馋;一般家庭置办年货都要买一套猪下货,割几斤肉,称几斤鱼,自家再杀一只一直留着过年的大公鸡;困难一些的户只能割两斤肉、称两斤鱼将就;特困难的户也就割斤肉三十晚上吃顿饺子拉倒。这样的户往往会来个精神胜利法,说“人家过年咱过年,人家吃肉咱不馋。”
准备年货的另一项重头戏是蒸饽饽、蒸糕、蒸包子(菜包、豆包、豌豆包)。别小看这些活,这里面技术含量也很高,它是农村妇女们展示手艺的绝好机会。手艺好的,各种面食蒸得既白又暄,形状也好看:菜包像朵花,带枣的饽饽像工艺品。手艺不好的,蒸出的面食既不暄又不白,似一堆冷水面。尤其蒸大枣饽饽,更是体现妇女手艺的一项活,一是和的面要硬、发得要好、揉得火候要到,嵌在饽饽上的大枣要整齐、美观。二是蒸的时候,火要烧的不紧不慢,急了容易糊,慢了容易塌。蒸好的大枣饽饽,往供桌上一摆,显得庄重、气派,挎着出门也体面。各种面食蒸得好,妇女们就显得有地位,脸上有光彩。

做好了面食,还要摊煎饼、做豆腐、炸油条、炒花生、炒瓜子。做豆腐,汁子磨得要细,粗了出豆腐少;烧开汁子舀到缸里用卤水蘸时,要掌握好火候,既不能蘸老了,也不能蘸嫩了。炸油条一般是按十斤面放三碱二砭四两盐的比例和面,面要搋得匀、发得好,否则炸出来的油条不起发、不中吃。掌锅也有一定的说道,炸过了油条发黑,炸轻了炸不透。小年过后的那几天,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香味飘绕,整个村庄都散发着浓浓的香气。但孩子们盼望的还是煮下货、煮鸡那天,平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回肉,当父母将猪下货或鸡煮熟拆骨头的时候,孩子们会馋的坐在跟前,等候父母的奖赏。父母会不时地给孩子块碎肉吃或给块骨头啃,那是既过瘾又解馋,它是孩子们童年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
置办年货的同时,每家每户都会选个双日,来个大扫除,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除夕这天,要糊福棚、糊墙、贴门神、贴对子、贴年画、贴窗花,室内室外焕然一新,一派喜气洋洋。
“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贴对子,也叫贴春联。对子的词语丰富多彩,如“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向阳门弟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不仅贴对子,门口两旁、进门的正面还要贴福字,大门口的福字要倒着贴,说明福到了。院子里要贴“春光满园”,大门口的对面要贴“出门见喜”,粮囤上贴“五谷丰登”或“粮食满囤”,猪圈贴“六畜兴旺”或“猪大自肥”,炕头上要贴“抬头见喜”,水缸、面罐、碓、磨、桌子、凳子上要贴“酉”字。从各家各户门上对子的词语、意境,各部位、物件上贴的杂耍,充分体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而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门两边贴的“门神”:有的是秦琼、尉迟敬德,有的是关羽、张飞,拿着长矛、大刀、狼牙棒,气概威武。听老人们说,贴门神可以驱鬼避邪,保家平安。
除夕的下午,家家户户都到坟上迎家堂,请过世的老人回家过年。
除夕夜,堂屋进门的正面,瞩子(写着祖祖辈辈逝去的先人名字的画)高悬。瞩子前的供桌上,供品摆放规整、有序,烛光闪烁,炉香烟袅。年夜饭,家家把过年置办的好酒好菜都摆到了桌上,一桌十个菜,代表着十全十美。桌上有鸡有鱼,兆示吉(鸡)祥如意,年年有余(鱼)。全家围坐餐桌,互敬互爱,欢乐、祥和、喜庆。刚到十二点,家家户户就开始煮饺子、放鞭炮、磕头烧纸,供天地、供祖宗。年夜饭,吃的是团圆、欢乐,品的是亲情、温暖,缕缕饭香中闻到的是家的味道,享受的是天伦之乐。

初一的早上,户户家家张灯结彩,红纸黑字的对联、福字贴满门楣,燃放过的鞭炮皮铺满大地,灿若云锦,到处是一派春回大地,欢天喜地的热闹景象。人们都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然后去拜年。孩子们手拉着手、肩靠着肩,去给爷爷、奶奶、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磕头拜年,老人们就会把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给孩子,这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人们见了面都相互拜年问好。
过了初一,人们便开始出门(走亲戚),去看望姥娘、舅舅,七大姑、八大姨。临走时大人会嘱咐孩子:正月里少说话,千万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吃饭时不能哪个菜好吃就只叨(夹)哪个菜,鱼千万不能动筷子。那个年代,出门都用箢子,礼物就是过年蒸的饽饽、糕、包子,炸的油条,箢子上边盖一条专供出门用的花手巾。路上,出门的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哥哥领着弟弟,姐姐领着妹妹,箢子有挎着的,有挑着的,形成了乡村一道独特而又靓丽的风景。
初三的早上,天还没亮,村内陆陆续地响起了鞭炮声,一时间,鞭炮声响成一片,家家都煮好了饺子,将供桌上年三十晚上供的饺子换成新煮的。吃完饺子,要趁着太阳没升起,将迎回家过年的过世老人送回去。坟茔上,鞭炮声一片,家家都在自家坟前烧纸、磕头。
直到火树银花的正月十五,门才算出完。这期间,村里扭秧歌的、踩高跷的、唱戏的接连不断,扭秧歌、踩高跷演员们的滑稽动作,直引得男女老少笑声不断。回家的路上,老人们还在议论着唱戏的哪个演员扮相好、哪个演员嗓口好。衔上卖糖葫芦的你走了他来了,孩子们拿着压岁钱你买一支,他买一支,吃着闹着,男孩子一会儿一个小炮仗扔着,大街上热闹非凡。
正月十五晚上放烟花,是过年的最后一项习俗,不管有钱没钱,家家都要买些个。晚饭后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村庄的上空,都被烟花洒满,呈现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到了正月十五,客招待完了,过年的食品也吃的差不多了,一直留着的两个枣饽饽风干得裂纹了,几根油条干巴得像棍了,上了多次桌的那盘鱼也都炖的发黑了,这是当地的习俗,体现的是年年有余(鱼)。
正月十六后,年慢慢淡去,人们才恋恋不舍地从年的气氛中走了出来,投入到了农业生产中。

个人简介
李宗荣,男,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诸城市作协会员。退役中校,参加过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荣立三等功,从国土部门退休。为充实晚年生活,坚持读书、写作,先后在《今日诸城》、《诸城文学》、《超然台》、《潍坊晚报》、《潍坊广播电视报》、《乡韵文学》、《山东青年》、《当代散文》及多个公众号发表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