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灵魂的呐喊
——品读《梦想是一辈子的事:王贤根访谈与演讲集》
作者:舒文
2022年12月6日,北京疫情防控政策放开后,海啸霎时来临,城市的上空似乎都被新冠病毒带来的阴云迷雾笼罩。此时,我收到王贤根老师快递来的新书《梦想是一辈子的事:王贤根访谈与演讲集》。随之抛弃诸多杂念,忘记忧虑与恐惧,捧书阅读,沉浸其中。这本书分访谈篇与演讲篇两部分,共收进8篇访谈,20篇演讲。阅读中,我既像坐在台下的听众,专注台上演讲者的精彩演讲,不时与之共鸣;又像访谈者与作者面对面交流,捕捉对方稍纵即逝闪光的瞬间。我不知不觉地被书中的每一篇演讲或访谈吸引,从头看到尾,觉得篇篇均有张力,有嚼劲,有厚度,有韵味,似乎有什么东西,或许是灵魂,附在每一篇访谈与演讲的文字上,挥之不去。
别开生面
在自序中,王贤根老师侃侃而谈:“我的家乡有种地方戏,叫婺剧。婺剧是浙江的第二大地方戏,多次晋京演出。婺剧发展至今日,剧目大多以乱弹、徽戏为主,徽戏声腔与京剧同宗,形成比京剧早。婺剧中的乱弹与徽戏,是该剧的当家声腔。植根于民间的乱弹,业经艺术加工,成为高雅的品质,享誉江湖与庙堂之上。”正当我逐渐明白“乱弹”是高雅的艺术,在欣赏过程中,人们会获取美的意蕴享受,从中得以启迪与感悟。突然,作者笔锋一转,从“乱弹”转向俗语“乱弹琴”,指出“乱弹琴”则是打乱正常的音乐节奏,是优美曲调中掺入的不成调、不和谐的杂音。猛然间,让读者的思路断崖,不知所措。而作者接着娓娓而谈:“如今,我将多年涉及文学创作偶或接受记者采访、文友访谈,以及应邀到多所中学、大学演讲,还有一些作品研讨会上的发言,编成一本‘访谈与演讲集’……我有些惶惑。这似戏剧中的乱弹,还是寻常所说的‘乱弹琴?’”作者竟把问题抛给读者,让读者选择,让读者思考。此序,别开生面,出乎意料,且技高一筹。这本访谈与演讲集,也属散文范畴,与王贤根以往被交口称赞的散文集相比较,究竟如何,由此,激发了读者强烈的阅读渴望。

如雷贯耳
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给读者印象最深的就是王贤根在文学创作的路上,遇到几位可圈可点的贵人,有介绍他加入中国作协的忘年交、创作出家喻户晓的散文《谁是最可爱的人》,即著名作家魏巍;有助他一臂之力如愿考上军艺的著名作家王愿坚,其创作的《党费》给多少人带来了鼓舞与力量;有在军艺就读时给他不时支招的张志忠、还有帮他下定决心写出闻名天下的《援越抗美实录》的冉淮舟等军艺老师。尤其是冉淮舟听到王贤根采访了上百位昔日参加抗美援越的将士,想写纪实文学,却忧虑忡忡。因为当时援越抗美32万将士出国执行施工、作战任务还未解密,这些将士不理解我们做出如此重大牺牲,又要守口如瓶,内心难免郁积无法排遣的惆怅与苦闷。冉淮舟对王贤根说出震耳欲聋的话:“写!你大胆地写,作家要有勇气,即使给个处分,背着,给两个,挑着。”这句话对王贤根来说,如雷贯耳,虽然四十年的光阴滑过,至今依然清晰地在他的耳边回响。那分明是智人的点拨,那是一束光的指引。
灵魂的呐喊
王贤根在演讲篇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了《援越抗美实录》。
1968年王贤根入伍参军,成为一名工程兵。班长告诉他,我们老团队1965年参加援越抗美,留下一个营扩编补充为我们现在的团。班长面对汹涌澎湃的杭州湾大潮,对他说“你是高中生,将来可不可以把我们部队的这些事写成一本书?”老班长的话,是对他内心的第一次触动。
多年前,王贤根身穿军装回乡探亲。当他提着旅行包从车站出来时,迎面有位大娘看着他亲切地说:“儿子你回来了。”她顺手要接过他的旅行包,王贤根有些惊愕地说:“我自己拿。”大娘拽着他的手,像拽着自己儿子那样的亲切。大娘看上去,60多岁,头发稀白、脸色黝黑,浑浊的眼神闪着几点光亮。她边走边唠叨,两行眼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来。原来她是日复一日地等待她独自抚养长大的独苗——入伍当兵去了越南战场的儿子。起初,她收到了儿子的信,说是在执行任务,时间比较长,请妈放心。可当妈的就憋不住了,去信问,你那个广西凭祥市某某邮箱,到底在哪里?怎么不在部队啦?儿子回信说仍在部队,至于什么地方属于军事机密,不好告诉妈妈,妈妈想我,就在农历每月十五,出门看看月亮,因为你儿子正在“圆月”。后来,儿子牺牲了。儿子提到的“圆月”的那封信,是他给妈妈最后的一封信。儿子说的“圆月”就是“援越”。母亲永远地失去了亲爱的儿子,可是在她心中,儿子始终在部队。老人向当地政府央求多次,老人想到部队去看望儿子,她不相信儿子已经牺牲了。那时我军32万将士援越抗美,对外不公布,对内也是严守秘密,在越南战场上牺牲了1100多名将士,都不能告诉他们的亲人是在越南战场上牺牲的,这件事保密了四分之一个世纪。那时的这位老大娘每天迈着裹过的小脚,步行七、八里到火车站,求过路军人帮忙。
这件事,就像一根无法拔出的刺一样,深深刺痛了王贤根的心。他答应了老大娘的请求,设法找到他儿子的部队,反映老人的愿望,恳请有关部门实现老人的夙愿。此时,大娘混浊的双眼放出几许光亮。经过数次努力,王贤根未能完成老人的嘱托,待他再次探亲看望老人时,老人已经去世,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王贤根决心拿起笔来,为了牺牲在援越抗美战场上的将士,为了他们的母亲,要如实记下这段沉重的历史,告慰后人。

王贤根的采访工作,从1989年开始。采访中,很多将士都是眼含泪水倾吐他们长期被压抑的心情的,这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无畏生死的硬汉,哽咽着沉浸于对往事的回忆,把王贤根带入了乌云遮日、血雨腥风的战场。32万援越抗美的将士,他们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前赴后继,不怕流血牺牲。战火中前面的人倒下去了,后面的人又冲上去,一个个活生生的灵魂在王贤根的寻访、查证、收集、查阅中重现。经过他一字一句的斟酌,一页页地审读熬煎,他的内心被深深震撼,他把大娘失去儿子的痛苦,他把军嫂失去丈夫的痛苦,他把自己揉进万般痛苦里,在痛苦中又揉出了最能触动人内心柔软处的情感。他要告慰英灵,他要告慰英灵的母亲,他要让参加援越抗美的将士长舒一口气,要让世人知道,他们的青春清澈通透,他们的战歌嘹亮高亢,他们的事迹不再被淹没,将永载史册。王贤根眼含热泪,不舍昼夜,奋笔疾书,长篇报告文学《援越抗美实录》一蹴而就,这哪里是一本书啊,这分明是无数灵魂的呐喊!这本书出版后,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发行30万册,《南方日报》连载四个半月,香港《文汇报》连载72天,新加坡《联合晚报》连载32天……有评论说,作者对这段错综复杂、十分敏感的史实,无论从生活的体验和感受上,资料的掌握和理解上,历史的纵览与把握上,观察思考的广度与深度上,都有独到之处。其实,不为世人所知的是,王贤根为了创作这部报告文学,曾被审查一个月之久,饱受责难与非议。而他牢记冉淮舟老师的鼓励,坚守初衷与梦想,保持写史书之人的襟怀与气度,为了32万将士,为了牺牲在异国他乡土地上的战友,他责无旁贷,挺身而出,通过近乎严苛的审查,这部书终于顺利出版,迎来了洒满金色阳光的时刻。
根在故乡
在王贤根访谈与演讲集《梦想是一辈子的事》中,涉及家乡的片段可能是最多的。一讲到家乡义乌,作为游子,学识渊博、低调矜持、修养深厚的他,也难免哽咽动情。那不就是白纸黑字吗?是,也不是。那分明是作者一颗滚烫的心,在字里行间闪烁炽热的光芒,让读者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王贤根说:“我出生在义乌苏溪镇巧溪村,1958年建水库移至溪北村,后从金华一中应征入伍。我身上流淌的是故乡山山水水、父老乡亲凝聚的热血。每每说起义乌,总有说不尽的情感。故乡是我生命的根。”
王贤根虽与共和国同龄,却显得特别年少。至今,他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劲头。他写故乡的文字,清丽温婉,柔情似水,妙趣横生,犹如弯弯曲曲的小溪带着欢歌笑语奔向前方。每个字词,放在那里尤为妥帖,多一个字累赘,少一个字缺憾。每一个句子,既像精心雕琢,又找不到雕琢的痕迹,犹如天然而出。比如《又是烟雨迷蒙时》《养蜂》。王贤根与访谈者曾多次说过,每当回到他的家乡义乌,回到生养他的故土,无论是登上白云缭绕的山峦,还是依在斑驳陆离的老屋旁,立在蛙鸣鱼跃的池塘边,或走进读书朗朗的校园,到处都能闻到泥土的芳香,听到树上啁啾和鸣,尤似亲人的召唤。义乌的蓝天白云,城镇乡村,包括名扬海外、熙熙攘攘的小商品市场,对他而言都是如此亲切,五十年多来,好像是他从未离开。

访谈篇中,王贤根在《故乡是作家生命与灵魂的根》《童年记忆是我们创作的精神故乡》中饱含深情,叙述自己与故乡的血肉相连。他自掏腰包三赴长城脚下的古村落考察,几度南下浙江采访,从中掏挖深藏四百多年前戚家军东南抗倭和北上戍边的故事,以及戚家军后裔守护祖上的荣誉与护卫长城的可歌可泣的事迹。2011年创作出了二十余万字的报告文学《千年守望》。《中国作家》杂志马上刊发十万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书时,考虑到发行,书名定为《千古长城义乌兵》。阅读此书时,作者深沉醇厚的情感,融在淡定、真切的文字中,那种对戚继光、对戚家军、对戚家军后裔的真诚、那种挚爱,具有强烈的感染力,令读者回味无穷。
纵观王贤根的演讲与访谈,虽然各自独立,各有侧重与考量,其中又有一脉相承,就像颗颗闪亮的珍珠用银线穿在一起,彼此相依。聆听他的每一次访谈与演讲,均掷地有声,像山间的清泉潺潺流淌,其声远播,传之久远。
(本文中的照片选自网络,感谢作者。)
作者简介:

魏淑文,笔名及网名,舒文。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北京晚报》《中国财经报》《中国国防报》《海淀文艺》等报刊上。散文《桂林山水感怀》,被山东教育出版社选进2001年出版的《小学生语文阅读文选》第11册。散文《在朝鲜偶遇志愿军老兵》,2009年荣获北京市庆祝建国60周年文学作品大赛佳作奖。《长征感怀》,2015年荣获北京作协与劳动午报等,联合举办的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征文比赛二等奖。2019年出版的散文集《藏在笔下的爱》,2021年荣获北京市“文荟北京”群众文学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