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续 绳
文/冯积岐
捞桶的苗杰,出了村子,向北望去,有些人家屋顶做早饭的炊烟,还没有摇断哩。这正是早春时节。新近,又落了一场雨,紧偎着松陵村的北山,也清楚多了,象在水里蘸了一下,刚捞上来的样子。天很蓝,很净,春风不张狂,也不安稳,稍带一点儿凉意。一股生气勃勃的气息,向他扑了来,他心里舒舒坦坦的,甩开了双手,向东堡子走去。五十几的人了,走起路来,脚下咚咚地响,显得很精神。
窗户纸刚抹上亮色,苗杰就起了床,吩咐女人老早做了早饭。出门的时候,女人又要扯衣襟,扫灰尘,照例问他去干什么,苗杰撒了个谎,说是去开会。往日,只有开会、学习、听报告,他才吃这么早的。如果他说去给武三家捞桶,女人肯定又会枝枝蔓蔓的唠叨。苗杰既然要给武三家去捞桶,为什么两手空空的,不拿捞桶的家具呢?这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
早些年,松陵村有两家捞桶的,一家是东堡子的武三家,一家就是他苗杰。那年月,虽说是靠捞桶很难养家糊口,可对于穷人的日子来说,不添斤也添两哩。就这苦手艺,两家竞也世代相传了。到了苗杰手里,他不用人指点,凭着胆子大,钻到七八丈深的井里,也干起捞桶这营生了。
有一次,苗杰约武三去齐镇捞桶。武三拿不定主意,他想了想,说:
“石头大,咱绕着走。开木器社的齐麻子养着一条大狗,很恶的。去齐镇赶集的人,从他家门前走过,都捏着一把汗哩,万一……咱还是不去的好。”
苗杰说:
“满说他养着狗,就是养着狼,怕什么哩?咱捞咱的桶。狗敢欺负咱,咱就敢对付它,咱手里的竿子又不是烧火棍儿。”
武三听苗杰这么一说,坚决不去了。苗杰把烂褂子向肩上一甩,扛上竿子,昂起头,径直走去了。武三稍一思忖,还是紧追了去,他怕苗杰独自去齐镇吃了亏。
他俩到了齐镇,左躲右闪,从齐家门前过去了,万幸,没碰上狗。可是,齐家的管家比狗眼尖,老远喊住了他俩。管家很瘦,象根麻杆儿,他嘻嘻地笑着,说是要请他俩去捞桶。武三还踌躇着,苗杰已跟着管家进了门。
来到齐家,苗杰把烂褂子一扔,就要下井。管家一只手提着一个木桶,一只手拉着一个胖小子,走了过来。他把木桶“啪”地放在井口,那小子脚一蹬,“咕隆隆——咚!”桶翻下去了。管家尖尖的脑袋一晃,说了声,“下!”苗杰扫了管家一眼,先下了井。很快,桶捞上来了。他上了井,还没站稳,那小东西对着木桶又踢了一脚,桶又栽下去了。管家又唬苗杰下井,苗杰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勒了勒裤带,眼睛一鼓,说,“下就下。”他心里想,下一回是一回的事,下两回是两回的钱。站在一旁的武三看得出,管家没安好心。他把苗杰拉到一边,说什么也不让苗杰再下井了。武三知道,早上那顿饭,苗杰把肚子哄了,现在,肚肠早叫唤开了。就这样,武三上来下去,下去上来……直到桶碎了,他才再没下去。他俩拿上桶梁去讨钱,谁料,齐麻子的脸沉下来了,满脸的麻子坑儿象无数张嘴,都张开了,“穷小子,桶没捞上来还想要钱?滚!”他俩哪里知道,做木桶生意的齐麻子,是最忌恨捞桶的,你多捞一个,他就少卖一个。他俩被轰了出来。苗杰拍着那黑漆大门,又喊又骂,武三听见狗汪汪,扯着苗杰就走。
苗杰和武三,忿忿地离开了齐镇。从此以后,苦日子象一根绳儿,把他俩拴在两头子了。
刚解放,苗杰第一个登上诉苦台,把齐镇捞桶的事儿倒给全村人听了。台下的武三,愤恨地坐着,他紧咬嘴唇,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愤恨之余,武三才想起来了,苗杰怎么把捞桶的事儿全揽在自己身上了?但他又一想,苗杰的苦,就是他武三的苦,既然,那段苦日子已熬过来了,还计较这个干什么呢?武三脸上热烘烘的,他埋怨自己,心胸太窄了。
从那个时候起,苦大仇深的苗杰就当上村干部了。土改时,他是村里的村长。合作化,他是高级社的社长。人民公社以后,他还是松陵村的干部。他出入的是乡政府,管理区,革委会,管委会。捞桶的竹竿早已劈柴烧了。松陵村附近的人都知道,有个捞桶的武三,有个当干部的苗杰。当年,捞桶的苗杰是个啥模样,和他年岁相当的人,大都记不清了。武三呢,仍旧是安分守己地种他的地,挣他的工分。瞅空儿,掮着竿子走村串街。他时常挽着裤腿,一双旧麻鞋不下脚,黄泥巴从脚指缝里挤了出来。时间的刻刀,在武三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刻下了深深的纹路。他腰弯了,背驼了,可是,在他的脸面上,找不出一丝儿愁惨的神情。武三和苗杰,也经常见面哩,先前,见了面,苗杰总是要问问武三,捞桶的收入怎么样?日子过得怎样?有什么难处就张口。武三每次都对苗杰说,你是大家的当家人,眼睛里不要光有我,要把全村的人都收在眼里,放在心上。慢慢的,他俩偶尔相遇了,苗杰再也不提说捞桶的事了,只是很客气地寒喧几句。武三见苗杰和他一搭话,就匆忙要走,即使话儿涌上了喉咙眼,也都强制着让它咽回肚里去了。他想,苗杰为了大家的事儿,是很忙的,和他打交道的,大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角色。一则,他怕讨了没趣;二则,他还怕打扰了苗杰的公事哩。再往后,苗杰碰见了武三,似乎已经记不起他是个捞桶的了。只是点点头,一闪而过。武三等苗杰走出几步远,才回过身,望一眼他的背影。系着他俩的绳儿断了,一头掉在了井底,一头还缠在辘轳上,而且,这么一断就是好多年。
到了去年,实行了责任制,干部减员,公社领导从多方面考虑,动员苗杰退下来。苗杰折腾了几天,后来,终究退下来了。现在的苗杰,子孙满堂,里外有靠手,不当干部了,呆在家里,只是吆一吆鸡,拦一拦猪。闷得慌了,就走上街道,和老汉们闲话儿。有时候,他就坐下来想心事,想他的大半生,想他当干部时的为人处世。有几次他也想到了武三,近几年的武三,在他的脑海里没一点儿印象了。他想,得择个合适的日子,到东堡子走一趟。
昨天下午,他打算去东堡子。出了村,他想,也没紧要的事,在地里逛跶一阵散散心再去,或许,还会碰上武三哩,他不会闲在家里的。于是,苗杰顺着村子北边的路直走了上去。他从路边的小杨树上折了一个枝条儿,摆动着。游游转转,不知不觉,来到了一片地。这是哪个生产队的坟地呢?苗杰住了脚,心里想。经过辨认,他才有了谱儿,原来,是东堡子的公坟地。歇息在地下、和黄土作伴儿的都是些谁呢?苗杰竟然也涌上了这么一个念头,他思想着,从西向东走去。最西边的坟堆跟前跪着一个小娃儿,毕恭毕敬地烧着纸钱。噢噢,快到清明节了。是谁家的亲戚,早早地就上坟了呢?那娃儿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低着头,从苗杰跟前走了过去。苗杰回头一扫,唤住了那个娃:
“是谁家的亲戚?”
“叔,我不是亲戚,我就住在东堡子。”小娃子瞪着苗杰。
嗨!怪不得那么多人下世了,小一辈的人都认不得了么!苗杰问:
“你叫啥?”
“呆娃。”
谁家的娃,取了这么个名字?苗杰笑眯眯地又问:
“你爸叫啥?”
“我爸?……我爸快过二周年了。他叫……捞桶的。”呆娃大眼睛一扑闪,泪花儿汪在眼眶里了,但一滴也没掉下来。
东堡子就武三一个捞桶的,苗杰心头一震,手里的枝条儿扔到了一边。他走到坟堆跟前,弯下身去,抓了两把黄土,紧紧地攥在手里,眼盯住坟堆。苗杰明白,大他两岁的武三离开人世已快二年了,自己却一直不知道。忽然,他转过身来,抚摸着呆娃的头,问道:
“你十几了?”
“十一了。”
噢,苗杰吁了一口,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呆娃。武三下世后,寡妇娃娃是怎么过活的?当干部的时候,苗杰没有问过。今天,苗杰想问个仔细。他甚至觉得和呆娃多说上几句闲话,心里也就安然了。苗杰拉着呆娃的一只手,准备坐在那块石头上。呆娃却急得要走,他说,前日个他绞水的时候,断了辘轳绳。跑了半天,没寻下一个捞桶的,他还要到辛庄去寻捞桶的哩。
呆娃走了。苗杰从坟地里出来。往日,他在野外散心,心里开朗了,饭莱也觉得香。今天,他却添了一层心事,一直思念着武三。刚才,呆娃一提起捞桶,他隐隐约约记得,武三还给自己家里捞过一回桶哩。武三给苗杰捞桶的事,苗杰倒是没有记错的。
那也是早春的一天。那时候,苗杰还是这个大队的书记。他的桶掉到井里了,于是,捎了个纸条儿,就把武三叫了来。
好长时间没到苗杰家里来了,武三一踏进院门,脚步也放轻了。院子里宽敞、干净。他来到苗杰的房门前,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听见,房间里有两个人说话儿。武三知道,苗杰是个大忙人,如果他和哪个领导在谈工作,冒冒失失地进去是不妥的。于是,他拧过身,自个儿走到井边,往竹竿上扎起了铁钩子。他故意在地下把铁钩子弄得叮当响,他约摸,房间里的苗杰是会听得见的。钩子扎好了。畅快地谈笑声,不时地从屋子里荡了出来。武三把扎好的铁钩子检查了一遍,又检查了一遍。这时候,猛地起了一股风。早春的风,仍旧挟带着残冬的寒意,如冰凉的水,向他的脸上、身上泼来。武三缩了缩身子,弯下腰去,提起井盖,重重地放到一边。井盖放下,那响声带着空洞的回音,把他自己也震动了。就在武三回身的一霎那,只见房子门帘撩开了一道缝,一双眼睛探了出来。可是,还没等武三答话,门帘又落下了。武三大步走了过去,狠狠地咳了两声,进了苗杰的房子。
苗杰见进来的是武三,也没抬头,也没吭声,也没让坐,继续和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闲话。
“你?”正在泡茶的苗杰女人,拿一双吊梢眼在苗杰脸上一溜,才对武三说:“找苗书记有事吗?”
苗杰女人明知道武三是来捞桶的,倒装模作样起来了。
“我是捞桶的。你不认识,苗书记认识我的。”武三说着,把眼神投向苗杰。
苗杰这才扮起了象要起身、又未起身的架势,把屁股抬了抬,说:“是老武么,你先坐。”他给自己的女人说:“去给老武寻条口袋嘛。”
武三还是坐下了。中年人悄声地吸着香烟,苗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刚才那快活气氛,嘎然而止。武三立时觉得,心胸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比下到井底时还闷。武三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了,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苗杰说:
“井里有两只桶哩,都捞上来。”
武三来到井边,长长地吐了口气,向井绳上挽竿子,猛不防,随着“嗨”地一声,一条口袋从身后扔了过来。他象被谁击了一拳,一趔趄,紧紧地抓住了辘轳把儿。武三侧过身,苗杰女人已向房子里走去了。嗨!捞了几十年桶了,不论走到哪一家,主人不但会帮着他系好护身的口袋,好心的人,还赐他两盅酒,让他暖暖身子哩。今日个,在当年的兄弟家里,两口子却这么待他!为了使自己的情绪在下井的时候稳定下来,武三不再多想了,他掐断了自己的思路,下井。
半晌功夫,武三才捞着桶。他上了井,井口没人招呼,就自个儿把桶绞了上来。他身上很冷,一直冷到了心里。他拿上口袋,哆哆嗦嗦地进了苗杰的房间。他满身湿气,乱茅草似的头发上沾着黄泥巴,眉毛上、胡茬儿上挑着细细的水珠儿。
“都捞上来了?”苗杰淡淡地问。
武三“嗯”了一声。苗杰问毕,随便拿起一张报纸,漫不经心地看着。
武三也没打算要钱,他把口袋一掷,抬脚就走,苗杰叫住了他。
“老武你看这钱,我不知道该给多少?”
苗杰从皮夹里抽了五元钱,在眼前一晃,放到了桌子上。
“够了,够了。你还记得吗?我在齐麻子的井里,上来下去了五六回,连一顿饭都没混得到哩。”
武三走到桌子跟前,苗杰惊愕地盯着他。武三却轻轻地把钱一推,走了出去。
武三给苗杰捞桶的全部经过,他虽然已模糊了,有一个镜头,却是很清晰的:武三出去的时候,摇摇摆摆地,他用一只手拉着竹竿,铁钩子也没解下来,钩子在院子里划下了两道印儿。临出头门的时候,铁钩子挂在门槛上了,武三狠劲一拉动,钩子猛一弹,武三的身子向前扑了去……
现在,苗杰才觉得,是他曾经冷了武三的心,惋惜的是,直到武三下世的时候,他也没给暖一暖。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搅得苗杰很不安宁。他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欲望,一种要弥补过去的欲望。日头把脸面扭向西边了,田里的庄稼人都陆续回家了,苗杰还在去辛庄的路上徘徊、张望。
呆娃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捞桶的找下了吗?”苗杰问。
“没。辛庄那个捞桶的说,那活儿苦,他早不干了。桶捞不上来,就得我妈花钱买,我妈经常说,来一分钱都不容易。”呆娃眼圈儿潮湿湿的。他磨蹭了两步,眼睛一眨巴,望着苗杰,问道:
“叔,我爸说过,西堡子过去也有个捞桶的哩,你知道他现在还捞不捞桶?”
一句话,问得苗杰张口结舌。
“大概……他,你再去问问。”
呆娃才走出三五步,苗杰突然大声地喊:
“呆娃!你回来。”
喊声把呆娃唬住了,他怯怯地走了回来。
“回去给你妈说,明天我给你家捞桶。”
“你敢下井?”呆娃惊喜地瞪着大眼腈。瞅着苗杰。
苗杰苦笑了两声,说:
“我下井的回数,比你吃的米颗儿还多哩。我问你,你爸捞桶的竿子还在吗?”
“在哩。”呆娃还是似信非信地望着苗杰。
“看这娃,快回去,不要再让你妈操心了。”
呆娃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一路小跑儿,回家去了。
就这样,苗杰应承下了给武三家捞桶的事儿。
苗杰刚踏进武三家的门槛,呆娃一声连一声地喊:“妈!我叔来了。”
武三女人慌忙走出了屋子,一怔,眨了眨眼晴,用探询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苗杰。
苗杰脸上浮着笑,很不自然。他伸手去摸呆娃的头。
呆娃高兴地说:
“妈,我叔给咱捞桶来了。”
“你是苗……?他叔,你看我这记性,快到里屋坐。”武三女人说着,先进了屋子。
屋子里响动着扫炕、挪凳子的声音。
进了屋子,武三女人又是倒茶,又是让烟。张口他叔,闭口他叔。在上千口人面前说起话来如行云流水似的苗杰,嘴也笨了,舌也弯了。当他说明白要给武三家捞桶的时候,武三女人咧开嘴没能笑出声来,却流出了几滴眼泪。
苗杰尴尬地笑了两声,说:
“你怕啥哩?不放心?”
“他叔把话说到哪儿去了,我能拿你当外人?他爹在世的时候,时常念叨你哩。”女人说着,把眼神挪到了一边。
苗杰知道,这个时候提说武三,提说过去的事,又会惹女人伤心的。武三女人回绝他捞桶,他是能理解的。他想走出去,到井边去看个清楚,刚起身,就听见院子里“啪”地响了一声,呆娃皮球似地滚了进来。
“叔!我爸的竹竿拿来了。”他拉着苗杰的手,就往外走。
武三女人翻了呆娃一眼,笑着骂:
“我把你个崽娃子,就数你多事。”苗杰走到院子里,把竿子拖到井边,已经把铁钩子扎好了,武三女人还在阻拦。
“他叔,我咋能让你下井哩?就是井里跌了个金娃娃,我也舍得了。”
苗杰说:“你放心,虽说我多年不下井了,可还是老手旧胳膊的。你今日个不让我下井,我咋能从这头门里出去哩?”
武三女人费了不少口舌,苗杰仍执意下井,才退了步。
苗杰下了井,武三女人吩咐呆娃抱了一堆柴禾,放在了井边。她自己招呼住辘轳把儿,苗杰刚下到井底,武三女人就对着井口喊:
“他叔!捞不上了,就快上来!”
隔几分钟,她这么喊一声,苗杰在井底应一声。后来,她连喊了两声,只听见水在哗哗地响,苗杰却不作声了。武三女人心里一咯噔,急忙打起手电探照。呆娃也踮起脚,半张了嘴,眼睛瞪得溜圆。武三女人撕住呆娃的耳朵,向后一拉,说:
“看啥哩?你叔今日个有个一差二错,我就把你填到井里去!”
这当儿,苗杰的喊声从井口里冒上来了:
“绞!捞上了!”
呆娃噗嗤笑了,他帮着他妈绞起了辘轳。苗杰上了井,武三女人点着了麦草火,火势很大,一窜一窜,足有多半人高。苗杰身上的湿气,白汪汪的,向上蒸腾着。不一会,被火光映红了的他,感到随着这湿气的蒸腾,似乎还有另一种积在他心里的什么气,也蒸腾掉了。他很暖和,顺手拿起捞上来的半截子湿绳,拧了拧水,坐在火堆旁,续了起来。
他到底是庄稼行里的人,续起绳来,手指因年老虽不十分灵便,但路数是对的。不一会,断了的井绳在他宽大的手掌里,竟长在一起了。那接头处,在庄稼行里是很有些讲究的:一要光光堂堂,二要花子匀称好看,就象一颗熟透了的大麦穗,此地人叫它“麦穗头”。
呆娃妈捏着颗粒饱满的麦穗头儿,高兴地说:
“你叔这回给咱续结实了。”
“它再也断不了啦!”呆娃笑着说。
苗杰有点激动,很有感触地说:
“续就要续结实,不能再叫它断了!”
是的,苗杰把两代人的情感都续进去了啊!
原载《延河》1983年第5期
作者简介:

冯积岐,1953年生于岐山县北郭乡陵头村,原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创作组组长。曾获柳青文学奖,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在《人民文学》 《当代》 《北京文学》 《上海文学》等数十种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 250篇(部),作品多次被《小说选刊》 《小说月报》 《中华文学选刊》 《小说精选》等选载并获奖。出版长篇小说《沉默的季节》《逃离》《村子》《遍地温柔》等12部,并出版8卷本长篇小说文集,作品曾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