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平
时光流淌到了公元1966年的元旦前夕，距离我们人生的第一个“大坎”——高考，大概只有半年的时间了，我们高三年级的同学们感到特别激动和兴奋。
不光我们，此刻，正定一中校园内所有班级的同学们，都在同样兴奋地期待着一次放纵的欢愉，毕竟大家都面临着又一个新年的开始。
校领导理解师生们的心情，所以，决定搞一次全校性热热闹闹的元旦联欢晚会。
各班级开始忙活。我们高36班同学经过热烈讨论，商定出演一个当时很热络、很好看的藏族舞蹈《洗衣歌》。
这个舞蹈的内容、主旨、表现形式、演员舞步、合唱音律、曲调风格，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可以说，时至今日仍时常萦绕于脑海，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经典。
我和同学们一样也是常念于心的，但具体印象却模糊不清了。特别是近几年来，由于自己身体素质原因，常常感到体力和记忆力衰退速度天天在加快，对当时同学们的演出分工、出演细节等，越来越讲不确切。
好在微信很方便，我便及时恭敬地请教了剧中饰演藏族少女卓嘎的文淑同学。文淑具有天才的记忆，很快便给我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同时我又自动启发起了自己许许多多珍贵的回忆……
晚会定于12月31日晚8点开始。
冬季里天黑下来非常快，我们早早地吃过晚饭，有演出任务的同学，开始做起紧张的准备工作。
我们没有演出任务的大多数男同学，终于得到这个摆脱掉连日累月枯燥学习压力的暂时机会，可以尽情地撒撒欢儿，玩儿一玩儿，于是乎，便在教室内外跑进跑出，在长长的走廊上上窜下跳。记不得是哪位同学还从家里村上拿来了土制的爆竹烟花，噼噼啪啪纵情燃放。
我们在室外闹得是一片火树银花；教室内的同学们在明亮的灯光下，在欢声笑语中忙碌着。
打闹一番后，我有些累了，回到教室，找一个角落坐下，一边喘息，一边环顾观察 。
饰演班长的是从外形和气质上与解放军战士最为接近的曹宁波同学，他正试穿一套崭新的绿色军装。
负责伴奏的孟广忠同学，认真地拨动着琴弦，给他的月琴调音。
女同学们，全部悉数在场。
要上场跳舞的几位，除李文淑外，还有，郭丽艳、刘淑敏、王金樽这三大佳丽，赵永凤，石锦凤，杨金凤三位美大凤。她们已经开始精心化妆，藏族少女裙装是从县剧团借来的，质地一般，已不太鲜艳。于是，她们便把重点放在了捯饬自己的头饰上面，先是把各自乌黑发亮的两条发辫拆散，飘洒的秀发，宛如面面飞瀑流泉，把她们一个个的笑脸儿映衬得更加好看。这才是他们可以炫耀的自然天成之所在。
其余女生全部担当场外伴唱，无需化妆，她们围在七大美女身边，分工协作，为几位演员编结起一条条细细的小辫子，然后再集成几大绺粗辫并向上挽扎于耳际脑后，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
经过这一翻捯饬，一群藏家女孩纯真可爱的形象，终于塑造完毕。
通过对上述完整过程的细致覌察，让我立刻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诧！
自打初中到高中，将近6年，同学间交流好像没有什么太多刻意的性别区分，甚至都还不大完全懂得区分，往往处于“视人于无物”的状态。可现在才觉察到当前的她们，在岁月和身体内各种激素的作用下，竟然产生了如此陡然的变化。
她们的身材修长了，体态轻盈圆润、线条阿娜有致了，一双双眼眸亮似莹莹清水，一张张脸庞如玉凝脂，有的脸上连个㿷点都没有，有的即便有几点雀斑，更显得多了那么几分风情和俏皮。毫不夸张地说，眼前的每一位，都在散发着咄咄逼人、奇妙无比的青春气息。
我又回头逐个看看身边和我一样闲坐的男同学，同样惊奇地发现他们竟然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个子高了，喉结已经微微突出，本来圆圆稚气的面庞好像变得有棱有角，嘴唇边的绒毛渐渐有些发黑和稠密。
我明白了，过了这个年，同学们又长一岁，哦，多数都将进入18周岁，我们幼稚的少男少女时代已经一去不返，正在迅速地朝着青年、朝着成熟而进发！
叮铃铃——叮铃铃——
催促入场的铃声响了起来。
我们簇拥着我们的演员奔向学校礼堂……
元旦晚会在学生会主席的主持下隆重开幕了。
我们的《洗衣歌》排序靠前，报幕员报幕，音乐响起，演员们翩翩起舞，闪亮登场。
场上跳舞的整齐划一，天真烂漫，俏皮有加，活泼可爱；大幕边侧伴奏伴唱的，琴声清脆，歌声悠扬嘹亮，气氛融合，情景感人。今天，大家的艺术表现能力超常发挥。
我们男同学们在台下，密切配合，鼓劲加油，摇旗呐喊，带动全场观众，掌声如雷！
看着舞台上自己亲爱的同学、轻盈的舞步、精湛的演出，像刚刚认识她们一样，我十分激动，一时泪花泛起，眼睛湿润了。
再看看她们饰演的可爱的姑娘们，顿时产生一种感觉，我觉得我们这些同学要比这群藏家女更幸运，更幸福一些，起码我们不会像她们那样在喜马拉雅山下放牛、放羊、种青棵，在雅鲁藏布江边捕鱼、淘米、洗衣裳，我们会比他们担当更多，肩负的使命更重要、更神圣。
是的，这一晚，应该是我们在中学校园里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前夜了，再过几个月我们就要参加高校招生考试，这段时间一晃就过，高考过后，不管是北大、清华，或者是其他什么名牌、非名牌院校，总会有那么一所接纳我们去继续学习和深造。
当然，学成之后，也会像青藏高原上修公路、架桥梁的战士们一样，分赴东南西北、全国各地，为了国家的各项建设事业而奉献各自的聪明才智和全部的身心力气！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高考呢？招生呢？统统消失，全都化作乌有……
天哪！
当下最残酷的现实、世上最不公正的命运，史无前例地捉弄了我们这一届对未来充满美好期待的年轻的学子们……
后来，再后来，我们的同学们，又经历了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怎样的奋斗挣扎，怎样的沉寂和起伏？
因条件限制，我所得到的大家的真实信息极为有限。
但是我始终相信，我们的同学们无论家在何处、身在何方，一定会凭着我们善良的本质，在这所名冠冀中地区的中学里，数年积累下的优良素质，还有经风电雷火锻打给我们的坚强意志，都有足够的能力，坦然面对扑向我们的任何磨难和打击，顽强奋起，自尊自立。
壮怀激烈，暮暮老矣，回望來时路径，一切清贫富贵、成败荣辱，曾经的理想实现了多少？还亏欠那些？我们不再纠结，我们泰然处之，我们无怨无悔！
哎——
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哎？
是谁帮咱们求解放？
……
《洗衣歌》里给出的答案很好。
《国际歌》歌词讲得更为准确精当：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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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6日于石家庄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