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敢向她表歉意
文/唐胜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在县一中读高中时,每个星期六下午学校放假,都要步行40多里回家去,看看父亲,讨点零花钱用。打从父亲参加县里集体修河大会战起,我就直接去了工地。父亲住在人家的杂房里,我回来休星期天也便在这过了,不几回,就与这一家人混熟了。
这户人家有个乖女儿,人漂亮,有礼貌,讨人喜欢,也在上学读书。那天上午,大人们才刚外出开工,她就拿着书本跑进杂房问我:“我有道数学题不会做,你教教我。”我答应下来,要过课本,审了审题,再认认真真演算起来。可哪知,她倒心不在焉。我提醒她:“你看着点喽,要不,到时自己还没理解,还不会做。”她“咯咯” 地笑,调皮地说:“我在看你嘛,哦不,我在看你演算哪。”做完作业题,她就带我去村上玩,其实就是瞎转悠,就如城里的男女青年“压马路” 。一路上,聊些杂七杂八的话题。“你读书蛮早呢。”她说我,“才比我大一岁,我刚读初中,你就读高中了。”我惊讶地问她:“你咋知道我年龄呢?”她“咯咯” 一笑告诉我:“你爹跟我爹娘讲的。”那年我17岁,她才16岁。别瞧她年纪比我小,哼,人小鬼大,名堂不少,比我成熟多了。她对我说:“我们的老师经常提起你,说你会读书,将来有出息,会找到好老婆。真好笑!”“瞎说!就算这样讲了,也没得笑头啊?”“说你找老婆,还不让人笑啊?”我赶紧岔开话题讲:“我读书最主要的是不偏科,门门均匀。”
后来,我发现她越来越缠我了,只随便找个借口,就把我叫了去。好在我不烦她,一则回来休假,反正没事;二来有些喜欢她,谁不想跟美女在一块嘛?三是她的一家人确实待我特好呢。没想到,我一个大男孩子就被她调遣指挥得团团转:一会儿当小教员辅导她学习,教她做作业;一会儿又要帮她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一会儿与她聊天;一会儿与她散步山道赏山花听鸟声。看得出,她很惬意,不时地认真跟我说:“我爹跟你爹,有缘好着哪,两人天天在一起,有讲不完的话,还说往后要多来往。”我听着只是这么想,大人们的事,我们做孩子的作不了主,管他呢。所以,也就没多想,没把这话放心上。
直到有次我回到学校,发现衣兜里多了一条漂漂亮亮崭新的方手帕,我猜想绝对是她送我的。联想起她对我的言行举止,我已然朦朦胧胧感觉出她对我有了特别的感情。讲句真心话,那时的我们一代,绝不是早熟的一代,特别受社会大环境的压抑,男女同学说话都脸红,哪敢谈恋爱哩。我考虑到她还是位初中生,更不想打扰她的学习而影响她的终生。所以,我尽力克制,绝不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礼尚往来的道理我懂,她送我手巾,我总不能无动于衷吧。随后一个假日,趁着给她辅导作业时,我装着不经意地把我的一支钢笔落在了她家里。她算是看出了我的用意,特高兴,第二天一大早就改了口叫我:“一哥哥,我俩到河里翻螃蟹去,到时叫我娘煮好,让你带到学校去吃。”随她怎么叫哥哥,可我就是忍住不叫她妹妹,总叫她“喂。”“喂,河里有玻璃渣,小心扎脚喽。”“知道啦,谢谢一哥哥的关心。”没想到,她做事也是把好手。瞧这翻螃蟹吧,她就比我抓得多。突然间,她一声尖叫,我赶了过去:“咋啦?”她伸手给我看:“刚才抓只老螃蟹,手被夹了。你看,都出血啦,好痛哟。”看着她的痛苦样,我低下头去用嘴向她的伤口吹吹气缓解疼痛。“还痛不?”她告诉我:“好多了,可还没止住血呢。”我们孩提时候都这么做过,凡手指出血,都会放进嘴里舔一会就好了。于是,我无所顾忌地抓起她那受伤的食指放到我嘴里。她又活泼起来,“咯咯” 地笑开了。她提议歇息一会儿,没容我表态,就拉上我与她并排坐在古老的石拱桥边边,双双目视着清澈河水里的倒影。她抿着嘴巴笑。
有个星期六下午,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雨,她照例在路口等我,撑着把半新不旧的雨伞,显得很焦急。这可让我感动了,立马将手中的雨伞还给了同行的一位女同学,说声“谢谢”就跑到了她跟前,以致同学们都捂着嘴巴偷偷地笑,笑我俩的关系不寻常。
尽管她把手里的雨伞交给了我,但明显的不高兴,阴着脸,噘着嘴。我俩一路低头低脑、无言无语地共伞前行。走了一程路,我问她:“咋啦?不说话?”!她才接言道:“看来你还蛮有女同学喜欢和疼爱哩。”“这话咋讲嘛?”她直接挑明的说:“你的女同学把雨伞让给你,自己则与人共伞淋了个湿透,难道不是喜欢你又是什么呢?”我明白了,她吃我醋啦。于是,我就提醒她:“你千万莫乱讲。你知道那位女同学吗?人家可是大城市里头吃着国家粮哪!哪看得起我们乡里人?”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倒也是啊!不过,这样更好哩!”她头一歪,陡然变个人似的,又“咯咯” 地笑起来,还不时地笑得前仰后合,好几次跟我有过身体碰撞呢。儿时的时光是幸福的,美好的青春更是值得珍惜。我们这两个不大不小的男女孩子就这么幸福地行进在泥泞的山道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话也是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无法顾及道路坎坷不平,走得四腿全是泥巴。
“娘,一哥哥回来了。”
“知道啦。”她娘一边应着,一边从灶房里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吃吧,孩子,多吃点,别饿着啊!”我一听这话好熟啊!对,我娘在世时就经常这样说我:“一伢子,多吃点,别饿着,快长大。”六七十年代真穷啊,吃不饱,穿不暖,能填饱肚子就是幸福。所以,娘总是顾着我多吃点。可如今,我已是7年多没听过娘这么说了,因为娘在我10岁那年就年纪轻轻地病逝了。
“唉,一哥哥,你愣着咋不吃饭啊?”
她娘看了看我,冲女儿说:“你是不是刚才得罪了一伢子,把他都弄得掉眼泪了。”
“没,没,没有啊?”她不解地看着我,“一哥哥,我先前生你一点气,经你解释,不是没什么了么?你咋——”
“对对对,我俩没什么。”我跟她娘说,“婶,刚才我想我娘了,才伤心的流了眠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她跟她娘都替我掬上一把同情的泪水。她娘叹着气说:“唉,造孽喽!听你爹讲过,你娘过世得太早。你这冒娘崽还怪可怜的!你要是不嫌弃,往后就把我当娘看吧。”
她听着这话可高兴了,抹抹眼泪笑着对我说:“往后我娘也是你娘了,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当晚,她又把我叫去她房间,打开话匣子,有一茬没一茬地跟我聊这聊那的,说我在高中读书喜欢哪些老师、常跟哪些同学交往,她都清楚,甚至连我在全校同年级的物理竞赛中得了第二名都知道。我问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她说是向她村上在县一中读书的学生打听到的。我觉得:她对我还真用心哩!除了用心,还会用计。她缠着我要我讲出班上有多少女同学,各人长相怎么样,要是将她排进去,她能排上第几位?我不假思索地撒个谎:“那你肯定是第一呗。”她说“第一名肯定算不上,但前几名差不多。”见我没吱声,她拍着巴掌道:“我猜准了吧?我这人,就这样的自信。”她还说前不久,她放学去了我家,旁人指了我家房子让她看,她说房子少是少了点,她不在乎,坚信事在人为。这话我也信,因为我家离初中学校不足两里路程,挺好找的。她都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难道——
这岂不是谈恋爱吗?我意识到后,便清醒地设法逃避。因为我们学校有规定,不准同学谈情说爱。
夜深了,她的谈兴正浓,我也甘当听众。不料她娘打从窗前过,喊了声:“菊啊,都什么时候啦,还不息灯睡觉。”她亳不迟疑地吹息了灯。我趁着黑灯瞎火的,冲动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没有反抗,其呼吸倒是越来越急促。我紧紧地、紧紧地搂着,享受爱的滋味。然而,想起学校开除了几名谈情说爱的同学的事儿,我最终理性战胜了冲动,没敢放肆地更进一步。
全县集体修河大会战结束了,我父亲回了老家。从此,我每个周末也就真正回了家。起始有几个星期六,她等在路口,叫我拐弯进她家里坐坐,称她娘找我有事。我怕一路的同学笑话,担心学校老师说我谈恋爱了,所以,我没敢去。
有个星期日,她的初中老师,不,也曾是我的初中老师,笑呵呵地走进了我家,直接了当地跟我说:“我是替萄妹子父母来传话的,说你爹与他们家讲定,同意结亲家,那你跟菊妹子的恋爱关系就这么定了?我们这农村里,像你跟菊妹子这般年龄的,多半的都谈恋爱了。你就别犹豫了,我看你俩蛮般配嘛。”我摆摆手,意见很坚决,没给老师的面子。
双方的父母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请了我的表兄登门来说媒。我还是没同意。
最后父亲跟我摊牌了:“我都答应了,你叫我怎么跟人家说嘛?”
我告诉父亲:“不用你老说,我自己去给菊妹子说清楚。”
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不是菊妹子不漂亮不配我,我也内心喜欢她,但我就是不想过早谈婚论嫁。
我找到菊妹子,她满身的高兴。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张嘴把话说出口:“菊妹妹,能容我们再等几年行不?”
菊妹子眨巴眨巴眼,泪水夺眶而出。过了一会,她镇定地对我说:“你刚才叫我什么呀?”
“叫你妹妹啊。”
“够了,你终于肯叫我妹妹了,能做你妹妹也值!”
菊妹子不依不饶,哭着说:“我又没要求马上结婚,只是想确定恋爱关系,你干嘛还要等嘛?”
我说:“我俩年龄还小,都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噘着嘴,企盼的望着我:“可是,你都搂过我了,还亲过我的手指头,我俩这绝对是恋爱哩。”
我哑口无言,好久好久才重复着那句话:“菊妹妹,能容我们再等几年行不?”
谁知这一等啊,还真个的没了结果,也许天意,无缘无份吧。
我后来由于去了东北好几年,加上没有任何联系,与菊妹子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再后来听最好的朋友讲,菊妹子嫁了富豪成了富婆,生活比我幸福。
但她托人捎信给我,说我伤透了她的心,她恨我一辈子!
可是到现在,我真没勇气向菊妹子表达深深的歉意呢!
作者简介:
唐胜一,男,汉族,湖南省衡阳县人,大专文化,中共党员,当过农民,在乡镇工作过,还借调到县直机关从事文字综合,现为国有企业员工。业余爱好文学,闪小说学会、微篇小说学会、精短小说学会等会员。其作品分别被《飞天》、《鸭绿江》、《参花》、《幽默与笑话》、《金山》、《小小说大世界》、《小小说家》、《精短小说》、《闪小说》、《微篇小说》,以及《中华日报》、《国际日报》、《中国建设报》、《中国供水节水》报、《湖南日报》、《湖南科技报》、《衡阳日报》、《衡阳晚报》等中、外各报刊杂志发表,且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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