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文/杨紫英
妈妈,希望你和爸爸在天上无忧无虑的,过一个好年
最近在超市里已见一批批年货上架,眼看着农历春节快到了,不禁又唤起我从小到大的过年回忆。
小时候一到腊月,妈妈要忙的事情就多了,首先是从腌腊肉、灌香肠拉开序幕。刚吃完甜美的腊八粥,妈妈便跟肉贩订好四块上好的后腿肉及一副猪小肠,回家先把粗盐用小火略炒再加入适量花椒炒香,待凉便遍抹于肉上,稍腌一会儿,就栓个红绳吊在屋檐下晒个一星期,便可风干保存。
蒜苗炒腊肉是妈妈的拿手菜,我怕吃肥肉,不喜欢腊肉,就转而注意妈妈灌香肠的绝活儿。妈妈教我们先用竹筷子有棱角的一头,刮去肠肉,剩下薄薄的一层肠衣,用口吹气撑起一节节的湿肠衣,待它干了,就可把切成块状、有肥有瘦的肉,拌好佐料再塞入肠衣内。灌好后还有一个不可少的小动作,便是要拿根针,把香肠内肉块间的空隙刺破,让空气排出,这样才不会发霉。妈妈提醒我拌肉的佐料,一定要放金门高粱酒才够味。我长大后,尝过许多香肠,发现此言不虚,真的少了它,香肠的风味逊色了许多。
接着就是准备炒什锦菜,妈妈准备好十样素食,一一切细丝,各别炒好,最后炒风干过后的红萝卜丝并加入其他九样一起炒,妈妈图个吉利叫做“满堂红”。她说:吃豆腐干表示有福又有官,吃芹菜子孙都勤快,吃发菜会发财,吃菜头(萝卜)是好彩头,吃生菜会生财,吃年糕步步高。黄豆芽叫如意菜,蛋饺、饺子和枣子大馒头是元宝,还有年夜饭桌上的红烧鲢鱼是不准动的,留到大年初一以后再吃,表示年年有余。
妈妈是三○年代出生的孤儿,身世凄凉,但她没有被命运击倒,她以小学五年级中辍生的学历,考上南京市警局的接线生,与警察爸爸结婚,来台湾陆续生下七个女儿。虽然家计难为,但因为自幼由一位二娘带大,要养猪、养鸡过了许多苦日子,从未享受过天伦乐。所以当她自己成家了,就非常重视年节的气氛,喜欢全家在一起享受团圆的日子。每次新年到时,虽然没有办法让家中每一个人都能穿新衣、戴新帽,但她一定竭尽所能,帮一家老小准备一点新的行头。有时在过年前三个月,便开始给每个人打一件不同花样的毛衣,有时经济较宽裕时,就一人买一套新衣服。因为妈妈说:“过新年那一天,一定要穿新衣,这样在接下来的一年便会常有新衣穿,这是好彩头。”家中经济也有拮据的时候,但妈妈都会为我们准备新装,哪怕是套新的内衣裤或是一双新袜子搭新鞋子,妈妈总是让家里每个人都会兴奋地期盼新年的到来。
没想到我婚后,把这个规矩也带到新的家庭里。每年一到过年,我总是先替婆婆看好几家店,选了适合的衣服、鞋子,才带婆婆去试穿。婆婆面貌慈祥,身材也保持得很好,当她在买衣服无法决定时,常常叫我试穿给她看,再决定。所以她都打扮得很年轻,而且她常看中我穿的衣服,我就帮她也买一套,我俩经常是“婆媳装”出现。当我把婆婆的新衣打点好,我再为先生、儿女准备好一切,这才开始决定我自己的穿着打扮。琢磨一下,如果初一天冷该穿什么衣服,初二回娘家要穿的和初三上班的时候该穿什么?当然还要买新鞋子等等,大费周章,一点也不马虎。总之,说也奇怪,我这几十年来,每年都有穿不完的新衣,一生衣食无缺。
二○一四年因为太忙了,人又在美国,除夕那晚才忽然想起,今年没准备新衣过年,心里好生懊恼,因为犯了我的忌讳,到了要睡觉了还在难过。没想到从不介意我穿着的先生,看我闷闷不乐,自己走进了我的衣柜,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着:“老婆,老婆,有了。”他兴冲冲的拿了两件黑长裤出来。啊,我这才想起来,这是仲男妹妹听我说腿冷膝盖痛,特地趁上个月回台探望老母时,贴心为我选购当时最流行的绣金珠花紧身长裤。我内心充满了温暖,不但感觉姐妹的情深意重,而且也保持了我这辈子过新年穿新衣的好彩头。
过年时妈妈爱花,喜欢把家里布置得花团锦簇,一定有一盆橘色的剑兰和一盆桃花或樱花,有时还会有水仙花,家中一片生意盎然。妈妈说,她希望她的女儿们也能像花一样,个个婀娜多姿,像花朵一样有好风采。后来我们长大了,家中环境好些,妈妈也常买虎头兰、素心兰……等,家中满室生香,与妈妈的紫红丝缎夹袄旗袍和绣花鞋的打扮搭配起来,更显出女主人的高雅脱俗。也让我永远记得妈妈说:“女人的气质是靠自己培养的。”
除夕夜的活儿,对妈妈更是重头戏,除了准备九道菜加一道汤,再摆上花、果还有插满红枣的大馒头是元宝。妈妈认为爸爸是男的,才可以主导祭祖仪式,所以我们只能盛好饭递给爸爸,等爸爸带着我们祭拜。忙完了年夜饭,我们跟妈妈还不能歇着。妈妈把早已准备好的一毛、五毛等大小铜板,叫我去把它们洗刷干净,再用水煮过,准备包在明天早上大家要吃的水饺里。妈妈总是把包了铜板的饺子集中放在一旁,准备初一早上,爸爸能够连连吃到包有铜板的元宝,象征我们家唯一挣钱的人,来年财运亨通,元宝源源不绝地滚进来。除夕晚上临睡前,还要准备两个带叶子的萝卜,用红丝带绑在一起,挂在大门一侧,待初三早上再拆下来,用叉晒衣竹竿的叉子叉着,高举着萝卜走进家门来,口里还要说着吉祥话::“好彩头进门了。”开春讨个大吉。
妈妈说初一不能动刀剪,否则家中会一年争吵不断,所以我们也就铭记在心,尽力不要违背。谁知道这道禁忌居然在我结婚后才发现它的威力。记得那是在我结婚后第二年,初一一大早婆婆家都要吃蒸红豆年糕,哪想到我前晚睡前忘了准备,一大早就只有动刀了,当时心里想,希望这“不动刀剪”只是个迷信。没想到,接着这一年全家争吵不休,是非口舌不停,全家闹得不得安宁。等到第二年过年到了,连不迷信的婆婆,在除夕夜守岁时,特别提醒我把初一要吃的年糕、香肠、卤牛肉都切好再去休息。这个禁忌像撒旦的魔咒一样,吓得我们后来连初一穿新袜时,因双脚被棉线缝住了,都不敢拿剪刀去剪,宁可穿旧的。
妈妈的招式还真多,初一扫地要从外面(把财)扫进来,早上也绝不掏钱出去。因为我们小时候苦日子过多了,妈妈总爱贴“出门见喜”、“对我生财”、“招财进宝”的春联,那时代还有陶做的米缸,妈妈也不忘记要贴一个“满”字。还有一个最特别的记忆是,每当祭祖烧纸钱时,妈妈除了喃喃的念着:“请杨家、汤家的祖先来拿钱。”(妈妈姓汤),还说:“请保佑杨家的子孙,都长得狗头狗脑。”对于这句话,我一直不知道它的典故,如今妈妈于二○一九年仙逝,现在已经无法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我这个自小就被她练就会做一手好菜的小帮手,再也无法用她传授的手艺为她做爱吃的菜及一起过团圆夜了。妈妈,希望你和爸爸在天上无忧无虑的,过一个好年。

作者簡介
杨紫英,笔名,小羊。中华八闽文学社荣誉社长,《中国远山文学網》、《闽南原创文学》特约作家。1949年在台湾出生,毕业于台南成功大学,曾由校方推荐获“台南市十大优秀青年”奖。2011年移居美国后开始写作,作品长期在美国最大的华人报纸《世界日报》、《世界周刊》、《华人》及台湾《讲义杂誌》等报刊、杂誌刊登。其散文作品《爸爸,我爱您》和《妈妈的手》在大陆首届《精英杯》全国文学创作邀请赛中分别获得二等奖、三等奖;其散文作品《我的求学生涯》获《神州文学家园》首届全国文学大赛二等奬;散文《才德兼备的妈妈》获全国《精典杯》大赛二等奖,散文作品《婆婆的心愿》获《中华保灵杯》孝主题征文大赛三等奖。散文作品《妈妈老年的伤心事》获中国远山文学网母亲节征文比赛二等奖。与其堂兄蔚青合著出版文集《生命与爱的传承》。作品常见《中国远山文学网》、《渤海文学网》、《一朵紅蓮文學社》、《微文美刊》等各类微刊及公众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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