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茶心(四川)
几个月大的婴孩
被推至在你的面前
他多纯洁啊
盛开的笑如刚落下的新雪
他稚嫩的喉咙
还承受不了这么重的疼痛
请不要捅进一根棉签
请在他嘴里放上一粒糖
2022-9-5
2022-9-2
成都开启静默模式第二日
站在八楼的阳台上,俯瞰下面
10点-11点
有两个骑摩托的
一个是红袖套,另一个是饿了么
两辆白色车子
一辆是120,另一辆也是120
有一位清洁工。还有
一条流浪狗
2022-9-2
去做核酸的路上
看见那么多蚂蚁排队
以为是要下雨了
仰望
云朵儿雪白
天空像蔚蓝色的海
原来它们是排队做核酸
虚惊一场
队伍很长
一直通向大海
我排在了它们后面
2022-7-28
网贷催还款的电话
医院催缴父亲住院费的电话
房东催缴租金的电话
老师催缴女儿学费的电话
……
之后,他接到疫情防控办公室电话
因疫情原因,他的面店还将继续停业
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如
一根又一根的稻草向他压来
他接完最后一个电话后
将手机砸得稀巴烂,扔出了窗外
他默默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
轻轻地替她关好门窗。然后
从阳台一跃而下,他让自己尽量飞慢点
怕太大的坠地声惊动女儿美好的梦
2022-7-22
打开冰箱
里面除了二两干面
就什么也没有了
打开支付宝
余额显示
已不足个位数
煮好面条。发现
油罐是空的,酱油瓶是空的,胡椒面瓶是空的
甚至,连盐罐都是空的
不足十平米的出租房
疫情封控的第四天
已呈巨大的空,空得一望无边
最后,他挤出几滴泪水
充当盐,拌着面条一口一口
咽 下 去
2022-7-25
一个病毒竟断绝了我的前后左右
俨然将我困成了一座孤岛
我不相信一个病毒有这么大的权利
发誓要将它揪出来看看,是否有三头六臂
将显微镜扩大一百倍,看不见
扩大一千倍,看不见
扩大至万倍
才在一间黑屋里看见它
它背着一口大黑锅
被人捂住嘴
伤心地,抽泣
2022-8-26
夜晚八点,小区花园
秋蝉的声音已精疲力尽
树丛中惨白的灯光
五六个大白抱着核酸飘忽而过
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
身上起一阵鸡皮
映在窗前的影子
影影绰绰,多像是皮影
我拿着望远镜想找出幕后提线人
但,黑夜太黑
每一处黑暗,都值得我
怀 疑
2022-8-29夜
晚上7:30,小区大喇叭又响了
“做核酸了,全部做核酸了
还有哪些没有下来,快点下来哈”
高分贝的音量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一批又一批的人被声音赶下楼来
步伐匆忙,又凌乱
带上口罩,带上健康码
排队,相隔一米
不准交头接耳
探照灯将喉部照得雪亮
一根棉签往里面狠狠地捅了两下
像是要捅出隐藏的阶级敌人
2022-8-30
小时候看大人驯鸡
将鸡抓住,命令其趴在地上
用手在它眼前画三圈
拍打地面,并念念有词
然后,放开手
它没跑。喝它,撵它
依然一动不动
目光呆滞,仿若木鸡
其实,有时候
我们也是被人驯化的鸡
即使身上没有枷锁,门大开
我们也不敢动弹一下
2022-8-27
“哇——”,像一个
惊雷,在鸦雀无声的队伍中
突然 炸开
除了婴孩的哭声
世界再没了其他声音
男男女女排着队,一个跟着一个
“是谁的小孩在哭?
喂,那个当妈妈的给孩子喂喂奶嘛”
没人回答。婴孩依然在哭
医生走过去
突然一声惊呼
原来那位母亲早就死了
更让她感到惊悚的是
排这么长队伍
竟然,全是死尸
2022-9-8



今天是鲁迅先生诞辰141周年纪念日。
一直很欣赏先生的个性和风格。几十年来,多多少少受了先生思想的影响,文字带有刀锋般的光芒。但这种光芒大多被禁锢在黑暗中。
所以,很羡慕先生生于的那个时代。我想,如果先生与我们生活在一个年代,他的很多优秀作品如《呐喊》《杂文集》我们一样也是看不见的。他的所处的时代是我国由封建专制走向自由民主的时代,也是由近代文明向现代文明转型的时代。他为了拯救那些思想麻木,毫无民族危机感与负罪感的人们,希望他们能早日觉醒,便弃医从文写起了文章。他希望自己的笔就是一杆枪,一把刀,对当时社会剖根揭骨、刮骨疗毒;他希望自己的文字是一副药,来唤醒和医治生活在“三座大山”压迫下的社会底层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可悲可叹可怜的农民、小市民。
一直非常喜欢读先生的作品。他的作品以娴熟的叙述技巧,通过对人物命运的刻画,流露出关怀情感,以眼睛勾画灵魂的白描手段使人物形象丰满而具有写实意义。
例如《祝福》。《祝福》是鲁迅先生在20世纪20年代辛亥革命取得胜利,推翻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帝制后写的一篇短小说。鲁迅先生意识到,革命的胜利并没有在根本上动摇封建社会的根基。对于贫苦百姓而言,他们身上依然背负着封建礼教的沉重枷锁,依然在封建宗法制度的压迫下畏葸不前。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鲁迅先生于1924年创作了《祝福》。他以祥林嫂为故事素材,还原了旧时社会几千年的封建宗法思想对劳动人民身心的持续残害。祥林嫂是一位苦寒的农家女,她勤劳善良、踏实肯干,渴望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获得幸福。然而,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那个病态的社会就没有给她哪怕一次自主选择的权利。祥林嫂的一生,卑微单薄。命运给了祥林嫂三次重击:儿子被狼吃掉,两度失夫。她受尽了贫苦、压榨,以及人们的嘲讽和奚落。以致于祭祀的时候,她的“沾手”都是对神灵和祖宗的亵渎;而她事后,也成了东家口中的一个“谬种”,不值得任何同情与可怜。她一次次从希望走向绝望。她的死,在人们看来显得如此无足轻重。在鲁四爷眼里,祥林嫂就是一个灾星,只是死得“太不是时候”。因为不是“死得不是时候”,竟也是一种罪过了。在同样是农民阶级的短工眼里,“穷”是一种原罪,“穷死”似乎是合情合理的。是谁杀死了祥林嫂?鲁镇的人,看似个个无辜,但却全都是凶手。小说以庄重的“祝福”旧俗作为开端,又以喜庆的“祝福”场景收尾,充满了讽刺意味。《祝福》在鲁迅先生笔下,更像是一块粗陋的遮羞布。隐隐约约,让我们看到当时的社会本来面目——底层民众深受封建宗法制度的束缚和迫害,但却浑然无知。
例如《阿Q正传》。阿Q是一个横遭压迫、备受屈辱的雇农,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自己安慰自己,都自以为是“胜利者”。黄修已教授曾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中称这种病态特征是精神胜利病。他是在自欺欺人、自嘲、自解、而又妄自尊大、自我陶醉。也就是说,是在失败与屈辱面前,他不敢正视现实,而使用虚假的胜利来在精神上实行自我安慰,自我麻醉,或者即刻忘却。他自尊自大,未庄人全不在他眼里。甚至赵太爷进了学,阿Q也不表示推崇,以为我的儿子将来比你阔得多。加之进了几回城,更觉自负,甚至瞧不起城里人。当别人嘲笑他头上的癞头疮疤时,他以此为荣,还说:“你还不配……”;有时也表现自轻自贱。他被人揪住辫子在墙上碰头而且要他自认为“人打畜生”时,他就说:“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而且他还自以为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余下的就是'第一个’,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他在精神上胜利了;更多的时候他自欺欺人。阿Q在与人打架吃亏时,心里想:“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世界真不像样……”于是他也心满意足俨如得胜地回去了。他赌博赢得的洋钱被抢,无法解脱“忽忽不乐”时,就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好像被打的是“另一个”,他在精神上又一次转败为胜;他也欺软怕硬。他与人干架时必须估量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与王胡打架输了,便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假洋鬼子哭丧棒才举起来,他已伸出头颅以待。对抵抗力稍薄弱的小D,则揎拳掳臂摆出挑战的态度;对毫无抵抗力的小尼姑则动手动脚,大肆其轻薄。阿Q“精神胜利法”在当时是一种普遍的精神现象,“精神胜利法”正是这种心理的表现。小生产者在私有制社会里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经济地位,也是其中的根源之一。经济基础决定着上层建筑,物质决定着精神。阿Q面临着一切生存的困境:无田地,无房屋,无女人等。他也作过努力,包括投机革命,但每一次都以失败而告终,阿Q依然是阿Q。物质上的绝望,必然要用精神来安慰。
例如《药》。当鲁迅先生看到国人被日本人杀害,而国人却充当"看客"围观"鉴赏壮举"后,他醒悟了。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于是鲁迅先生决定弃医从文,他要用辛辣锋利的笔触唤醒沉睡而麻木的国人。他认为革命的第一要著是改变他们的精神,于是,在1919年5月在《新青年》上发表了《药》。在这部小说中,我们读到了先生的三种药。第一味药,在华老栓们麻木的意识里,治疗小栓肺痨病的药是"人血馒头"。这是极具讽刺意味的药方,靠愚昧的封建迷信意识服药,当然是会不治而亡被埋进了坟墓。第二味药,鲁迅开给麻木不仁国民的良药,是拯救他们的灵魂、医治他们的精神。鲁迅先生认为若要改变当时麻木不仁国民的认知,就必须追本溯源,拯救他们的灵魂,医治他们的精神。若要对症下药,就必须熟愁病因,了解当时国民的"病态"。第三味药,鲁迅提醒革命者的药,是革命不能脱离群众,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鲁迅借《药》既赞扬革命者的斗争精神,也形象指出斗争的悲剧性。革命者的主张、行动和牺牲未能赢得群众的理解、支持和同情;他们的牺牲更多的是英雄振臂一挥却无人响应的孤独和悲哀。连他们的母亲或亲人也以他们为耻"羞愧"。这是辛亥革命未能贴近群众的"局限性"。《药》,鲁迅构造华家和夏家为明暗两线并行和融合,可谓良苦用心、寓意高远。华家和夏家合称"华夏",而华夏即是中国。华家和夏家的故事,其实就是中国的故事;华家和夏家的悲惨命运,象征着中华民族的命运。这也是小说《药》的真正含义。
例如《狂人日记》。此小说以一个“狂人”的所见所闻而写就。通过被迫害者“狂人”的形象以及“狂人”的自述式的描写,揭示了封建礼教的“吃人”本质,表现了作者对以封建礼教为主体内涵的中国封建文化的反抗;也表现了作者深刻的忏悔意识。以彻底的“革命民主主义”的立场对中国的文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同时对中国的甚至是人类的前途表达了深广的忧愤。鲁迅先生《狂人日记》中出现了28次“吃人”。在当时的社会结构来看,有四类现象:第一,少数人想吃人,并依靠吃人活着。此类人掌握了大部分社会权力的封建贵族阶层。他们的特权、财富都是建立在剥削和掠夺普通公民财富之上的。他们基本不从事任何劳动,只需要学会维持运转这部给他带来财富和地位的统治机器和学会麻木被统治公民的思想即可。他们是真正吃人的人,也是建立和维护吃人制度的人;第二,一部分人不想吃人,但他们又无意间吃了人,且不想失去能吃人的权力。第三,大部分人不想吃人,但害怕被吃,所以只有用吃人来防御。二三类人是社会中有一定财富积累和权力的人。他们处于被统治的状态之下,同时又具有一定的支配其他人生活的权力。他们大部分知道吃人是不对的,但又没办法和自己的既得利益作斗争,或者没思想觉悟做一个看似为背叛者的革命者;第四,少部分人不想且不敢吃人,沦为了其他人的食物。这类是真正的可怜人,他们失去了社会地位和话语权,在封建社会中既没有改变现有生活的能力,又打心底失去了反抗不平等制度的决心。这类人是不会长存于世的,他们的生命必然被其余大部分的人吃掉。《狂人日记》以主人公疯病治愈为结局,到底吃人的人改过来没有,我们不得而知。小说里狂人不是一般典型性格,他是象征性的,是整个五四时代先驱者愤激思潮的艺术象征。小说的结尾“救救孩子”的呼喊是狂人为建立新的社会而进行实践性的探索。在狂人看来,现实中的人都是有罪的,只有孩子是纯洁的,没有受到吃人文化的污染,因此要想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孩子们身上,就只能赶紧救救孩子。
……
先生这些小说中的人物,故事背后的社会现象,其实,在当今社会也都可找到与之对应的人和事。只是,先生已经死了。即使先生今天还活着,也是死了。
真感谢先生的这些文字能流传下来。如果这些文字换做现代,也许一个字都发表不出来。现代文学,稍微出现敏感字眼,就立即封锁或屏蔽。
就像此次的成都疫情,我随笔和诗歌写了一大堆。除一两个朋友选了几首诗在平台发出来外,其它的怕担责,怕查封都不敢采用。更不要说纸刊,一听说是有关疫情的文字,头摇得像巴郎鼓似的。所以,有朋友说,鲁迅先生的文字有冲破黑暗和照耀黑暗的力量。而我的没有。我很想回答他,不是我的文字没有力量,而是我的文字还没出来就已经被五花大绑,要么被锁,要么被扔进大海。
鲁迅先生所在的时代,离我们越来越远去。
幸好,还有先生的文字可以照耀这个时代。
也许,还有先生的精神可以唤醒这个时代。
2022-9-25以此文字
纪念鲁迅先生诞辰141周年
(原文发布于2022.9.30
因故丢失,重发存档)

茶心,现居成都。客家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诗歌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四川诗人》杂志编辑。作品散见于《星星》《绿风》《诗刊》《诗林》《诗潮》《草堂》《中国诗、《散文诗》等几十家中外刊物。著有诗集《一盏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