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哭吧！

文/彭曙辉

当那个最小最小的细胞形成时就有了你的一席之位，随着泡在水里的肉团慢慢地、无忧地生长着。你不需要独自充实自己，而是让那个善于活动的肉体供养你的日常生活，悠闲得度过了近三百个日夜。

在肉体毅然脱离苦水独自来到了充满空气、洒满阳光的大空间，这时就苦了你，你再没有清闲的日子，靠自己充实来抚育这块肉体的日益强大。

怎么这么慌，这么饿，这么心  气滞，盼望着快快得到养分。

闭着双眼，摇动着一个流出灰白色液体的龙头，用力吸允，股股清泉般地水流进来，好温暖，舒服。

几次，几日过去，感觉着味道不甜，不酸，不苦，只渴望日日夜夜不断地供给自己。

忽然几日，这水龙头时有时无，尽管鼓腮用尽也得不到许多。而这时一个软软的来回转动的龙头钻进嘴里，稍稍一吸，比原来量大的水哗哗地流出来，味道变甜了，变香了。

也就是从这时起，这样的水占据了我所享用的一半，后来是一大半，渐渐浓度增加，味道愈香，有了米的香气。原来水里掺进了高营养钙、铁、锌等成分的东西，通过胃的中介，渗入到全身各部位。

这时的你，所需丰盛，供给及时，容积也膨胀、饱满起来。这样的生活只过了300多天，就开始装入咸味的菜类和米面的气味。换了口味，从一时的不适应，慢慢地学会了一切可以接纳。

主人告知你已三岁了，可以自主选择食味，要酸的有梨、桔子、山楂，甜的有奶油面包、糖块、饮料，香的有香肠、油炸薯片。原本容积不大地方胡乱地掺进这么多东西，经常感觉不舒服，特别是香肠和饮料共同作用下更是难受，它们除了经过小肠大肠走进去，有些还会上行在入口返回，滋味变苦变涩。

有一回，随主人野外会餐，酷热时吞进一支肥大的雪糕，直冰得浑身发抖、抽搐，后来靠一杯热奶才温暖过来，吓得再不想享用。

随着主人身子的增肥，你也长大了，每次能进入几两饭菜，遇上可口还能更多，这期间零食也开始不定时不定量的抛进。

胃，年轻时家境困难吃得差，想吃没有，主副食油水不大，好在大家都这样忍受着，也就无怨言。

工作以后应酬的无奈，酒肉太多，用的很少，以致浪费在桌上，空闲了胃，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官场的宴请太多，吃喝正常，胃也正常。油的种类多了。倒造成胃的毛病增多，烧心、反胃、阵痛、怕凉、怕刺激。也真是这边边吃边喝，那边吃药折腾，有时进去多少，倒出多少，几天吐酸水，不想再揽东西入胃，可是没脸，不几天又开始了狂饮乱吃，就这样反反复复无止无休。

胃，有了毛病也没完全注意，药量多了，酒肉也没少，胃的承受愈来愈不行了。经常性疼痛，还会坏了肠子，把整个系统搞得上下直通，那么长的距离倒存不下多少东西。这时的胃最亏了，它成了一个驿站，还没来得及品出味道，就匆忙滑到漫长的、细细的肠道。

直到胃奋斗了五六十年后，面临着部分割舍。自此，它的残缺把面积浓缩，可容纳食物被固定，且会很长很长时间。

当然不能怨恨那把无情的刀，它残忍地挥向柔软又柔弱的肉体，但这将会给胃一次重生，去污存净，更是为保一个无痛无灾的肉体，把主人今后的日子打发，那将是若干年份。由此说来，胃的取舍是一件幸事和福气。

胃一路走来，由苦到苦，由难到难，直走到如今才算见了青天。从不说亏，不怨苦，只要能继续生存在偌大的腹腔里已经很知足了，何必计较曾经的苦难，只要能继续保持它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因为它有无处可替代的功能，本身就是功德无量，就是创造爱的宝地。

胃有过曾经，但还没有哭过，此时为了不知有没有的未来，它选择了哭。

前半生亏了你，后半辈子还要折腾你，难道你在拥挤的空间里就是要承受这些痛与苦而坚守吗！

那段时间，自己的胃从基本杂食一下过渡到小白兔式青菜生活，甚至连油星都不沾。虽然这些食物控制了糖的增高，但也搅得胃不消化、不喜欢、不舒服。

不经意它终于找到了救星，主人让胃经受了一次细小镜头的巡回窥视，忽然发现一个“天坑”，虽面积只有厘米之内，但有些深度，且周边星星点点青苔或有变色，顿感觉不宜，忙挖些边土在阳光下透视确定有些异样，嘱咐限期复查。

这样一来，按高人指点胃确需特级养护，以稀饭流食为主，戒咸、辣、酸，特别是酒类刺激与挑战，胃又进行了一次饮食革命。原来应进的东西愈来愈少，现在还要少食多餐，胃的进食量渐渐变小，味道单调，开始左右寻找还不如从前的青菜水果。虽苦了胃，是没有别的选择，也没办法理会胃的感受，只能服从。

这大半辈子，跟随我的胃就是没亏过酒，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可能是在我十八岁下乡当知青时，寂寞无聊的知青没有什么业余生活，除了上工就是靠吃喝打发日子。几个青年到附近小卖部买回瓶酒，夜晚聚在煤油灯下大碗喝酒，以发泄流落山村的消沉与不满。那时的酒就是闷酒，只是喝多不会作，不会哭，只有千般惆怅。胃存入的食物单调，粗粮居多，青菜更多，大葱蘸酱几乎餐餐都有，只有酒才能刺激一下冷漠中的胃。

三年时间，知青们经历了一次次大悲大喜的招工事件，为了吃好喝好也要争取闯出去，可是在那里是论资排辈，新老青年排号，所以满心的欢喜都一次次落空，继续吃糠咽菜地过活，胃也只好忍之又忍了。

其实，我这人从小对胃即善待又亏待。不知从啥时开始忌口，是肉类不吃，只喜欢青菜和豆类食品，再就是咸菜，大葱、蒜、大酱都很喜欢，原来不吃辣椒，后来也喜欢起来。走上社会后，公共场合吃喝多了，可口福还是可怜，这不吃那不吃，有时连自己可口菜没有，无奈地咸菜加开水，也有人笑话我，我倒无所谓，只是亏了胃肠。

后来，很多人知道我的食谱，凡饭桌上都特意点些可口的饭菜，这段日子感觉胃肠一定很高兴，自己也舒服，但看别人满桌酒菜狂吃猛造还是感到有些缺憾。

来到乡下，招待的炖鸡、全羊那是最高礼节，但自己不能提出不食用，就简单吃些其他菜，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之后学会简单喝点清炖鸡汤，也就习惯了。很多人说，羊肉是大补，可我享用不着也补不到。各种动物内脏食品不仅不吃，连看都烦。

前些年自己忽然发现血糖高了，真后悔，别人天天神吃海喝也没弄出高血糖，自己“省吃俭用”反倒高起来，真是不公平，亏大了。胃本来就弄得“清贫”再对食物摄入继续清理，那胃可享用的东西可真越来越少了。可怜的胃！

这些日子，觉得亏待的胃又被虐待了，一个多月的青菜、粗粮、油水不进，饭菜量也逐渐减少，把胃缩得更小了。虽血糖降了，血压稳了，但胃亏损了，正想好好补偿，又被请进医院舍掉许多，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把胃填满了。

可怜的胃，哭吧！哭吧！

作者简介：

彭曙辉，笔名：杂家窝铺。 辽宁大学历史专业、中央党校党政班毕业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理事、朝阳市作协监事会副监事长、朝阳市作协散文学会副会长、北票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现任市档案局长、档案馆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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