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儿香
文/翟胜成
七月的一个早晨，我骑摩托车去收购槐米。
越过一条“哗哗”欢笑的山溪，沿着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径，看着路旁争奇斗艳的山花，闻着一路花香，来到了泰山脚下的槐庄村头。进村的路口建有石桥，两边栏杆上刻有画鸟虫鱼的精美图案，桥右边是一弯池塘，荷叶似伞，荷花如霞，红鱼、金鱼畅游水面。桥下流水潺潺，绕村而去。连接石桥的是一座气势非凡的大理石牌坊，横刻“槐庄”二字，上联“山青水秀神仙府”，下联“人杰地灵小康家”。
槐庄，据说以槐树多而得名，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看：村中槐树连成一片，黄绿色的槐米挂满枝头，在风姑娘的亲吻下，醉得东摇西晃。我喜上心头，仿佛自己也醉了。
我推车进了一家大门楼，这家院里有五颗槐树，都两把多粗，地上落了一层洁白的槐花。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书。
“大姐，卖槐米吗？”
她抬起头，好奇地望着我问：“你买槐米有什么用呀？”
我指了指她那米黄色的连衣裙道：“染衣服，也可入药，用处多着那。”
她把书放在旁边的青石圆桌上，拢了下漆黑的披肩秀发，仰脸看着槐树说：“这么高，俺哥不在家，怎么摘呀？”
“我上去摘，你说个价吧。”
姑娘站起身，眨动着一双秋水似的明眸，笑容可掬地说：“俺没卖过东西，值多少钱，你就给多少钱吧。”
我心里一喜，看来，这村还没来过收购槐米的，价钱还不我说了算。
“我收的都是一元一斤，给你一元一斤吧。”
她冲我一笑，点了点头。她哪里知道，我昨天收的都是两元一斤呢。
我乐不可支，正要爬树，姑娘问：“大哥，您家在哪里？”
“南乡，离这里三十多里。”
“那你还没吃早饭吧？”
我想：现在巧嘴的太多了，我没吃你还管饭不成？我早在饭店吃过了，却故意说：“没吃。”
“俺有馒头，你吃完再爬树吧。”
我以为她说说算了，谁知道她真地从屋里拿出几个馒头，又飞快地端出半盘炒鸡蛋。
谁还稀罕你的剩饭？我一眼也不看地说：“大姐，我不饿。”
她脸红得像鸡冠子花：“大哥，俺才虚岁十八，俺叫山花，你就叫俺的名字吧。”
姑娘声音清脆悦耳，似潺潺流动的小溪。我逗她说：“那你也别叫我大哥啦，我姓刘，就叫‘刘哥’吧。”
她点头笑了：“刘哥，快吃吧。”
“真不饿”我说着脱了凉鞋，准备上树。
“你不吃，那就别采了，不卖钱没什么，俺怕你在树上饿得心慌，万一掉下来......”
我听她说走了调，忙瞪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不说了，觉得也确实说的不吉利，歉意的一笑。
我想：吃多吃少都是赚的，你既然非叫我吃不可，我就吃。她见我大吃起来，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忙又用手捂嘴。她继续看书，目不转睛，专心致志。
我边吃边打量起这个庭院来：明三暗五的二层小楼，门两边的推拉窗下长长的石条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与槐香融在一起，沁人心脾，我仿佛融化在这浓浓的香气中；吃饭的青石圆桌，腰细面滑，鼓形石凳，中间刻有二龙戏珠，逼真传神，活灵活现。我不禁“啧啧”赞叹。
山花放下书，给我倒了杯水，骄傲地说：“这是俺爸打的。”
“你家有什么人？”
“爸爸在雕刻厂上班，妈妈上山剪花椒去啦，哥在俺村的面粉厂上班。”
她稍一停，熟人似地跟我谈起来：“我今年参加高考，没有考上理想的清华大学。”她说完，眉头一皱，叹了口气。
“别灰心，俗话说：“条条大路通北京。”
她听到鼓励又高兴了：“刘哥，你什么文化程度？”
“我也是今年参加的高考，只考了个二本，这不，没钱交学费，就出来收槐米赚钱嘛。”
她尊敬地望着我，见我满头大汗，忙递给我一条毛巾擦汗。
我得意地笑了：这姑娘真单纯，我说的全是谎言，她却信以为真。谈笑间，半碗鸡蛋空空如也，我不再多扯，怕她家来了大人，价格有变，迅速爬上树去，她嘱咐着：“小心，别慌。”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顺手，大枝小枝用钩子一起往下折，不到十二点，就折完了。山花给我倒了洗脸水，沏了茶，继续摘槐米。
这时，她哥来家了。他约有二十二、三岁，留长发，穿着入时。我心里打起小鼓，笑着递过去一根烟，他以笑作答，转身问妹妹：“多少钱一斤？”
山花冲哥微微一笑，表功似地：“一元。”
她哥沉下脸来，瞪着她说：“谁叫你卖的？”
山花像受了委屈，不满地说：“我叫我卖的。”
她哥心疼地看了眼地上的树枝，阴着脸转向我：“树枝都折秃了，树不死吗？按两元一斤。”他说得斩钉截铁。
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我刚要争吵，山花替我抱不平了：“哥哥，讲好的价，怎能再变？”
“你少多嘴！”
山花气红了脸，眼泪也快掉下来了：“咱得讲信用！”
哥哥火冒三丈：“屁，钱就是信用，死了树多少钱，明年还能结槐米吗？”
山花一跺脚，捂着脸，气咻咻地跑进屋去。
我见“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劝解说：“别吵了，这点小事，不值得，我按两元一斤给钱。”心里却说：“小子，两元你也卖贱啦，四斤就晒一斤干的，进收购公司能卖十二元，我哪能不要呢！”
他松了口气，给我倒杯水说：“买卖挣分文嘛。”他说完进屋拿出称来，称完最后一袋说：“共九十九斤。”
我说：“按一百斤给你钱，块儿八角的，咱不在乎。”
他头摇得像货郎鼓：“不行不行，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那八元零头我不要啦！”
我知道他得这样，在军事上这叫“激将法。”我忙给他两张“伟人像”，他出门换零钱去了，我坐在石凳上喝茶。
这时，山花从屋里走出来，在我身后的车子旁转了转，来到我面前，给我倒了杯水。她两眼红红的，像刚哭过，见我看她，忙低了头，两手使劲地、任性地揉着裙子下摆。
回到家，我拿过挂在车把上的提包，取出茶杯，里面还有一张百元大钞，我惊呆了，钱从何来？蓦地，我的眼前浮现出一位身着米黄色连衣裙的姑娘，她闪着一对天真而诚实的眼睛……
啊，山花！
我灵魂深处受到重重一击，我决定，明天，朝霞满天时，再去山花家……
作者简介：
翟胜成，1989年加入“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山东分会”，同年4月加入“济宁市作家协会”，系“山东农村文化人才”、“济宁市优秀文艺工作者”，在全国各报刊发表小说四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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