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低（组诗）
诗/戈三同
风吹羊群
大风吹散羊群
如吹散一捧掌心雪
那么细微
那么轻飘
而羊的静默
羊与羊靠拢的欲望
是吹不散的
就像大风
吹不散一只羊本身
当散落的羊
从裂痕一样的四处
弹回各自的位置
它们低下头
仿佛缝合起一段破碎的时光
草原
那么多的草，推搡着
朝天边汹涌
像争着接受天空
俯下身子的抚摸
坡上，一群羊在缓缓移动中
按下各自的影子
低下的头，才啃到大地的空朦
一骑绝尘，忽远
它丢下的蹄声
一把搂紧这片草原
牧羊人
草地上的牛羊，山巅上的马
一头雄视四野的大蒙骜
都是牧家养的
天空上悠来晃去的
几朵云
好像也是牧家养胖的
哦，牧羊人，盘坐在石头上
只欠了欠屁股，他养的无边空廓
往前又挪了挪
坡上的羊
那些羊在吃草
不知不觉就吃到一面坡
抵近天的高度
再往上就舔到天空的云了
真担心一阵大风吹来
会掀起绿缎子般的草坡
像鼓荡一袭床单
把埋头吃草的羊花瓣一样抖落
其实羊一边吃草
一边以蹄花为钉
在把辽阔铺远
即使风再大
吹落又吹来的只是羊眼睛里
走动的人影无边的岁月
以及飞鸟和落日
芍药谷
那么多的芍药花
聚集在谷底。几只累断腿的蜜蜂
到死也没数过来
它们落脚的最后那朵花
很大。像一只斟满野性的杯盏
摇晃着举过五月的头顶
我不用俯下身子，就能感知
它芬芳的深度
不像静卧的山岗
曾经的一条汉子
或因一次执迷的贪念，至今醉卧不醒
火车开进苏尼特
那一天
呼啸的火车开进苏尼特
瓦蓝的天空下
它把一饮而尽的苍茫
喷吐成一朵高挚的云
当两根钢轨筷子一样
夹起幽幽远方，惊飞的众鸟
抬高迎面撞来的风
躬身跨出毡包
以手加额的老额吉
不禁喃喃自语：
这遍野的牛羊
又有了新伙伴
一头奶牛，走在去往奶站的路上
去往奶站的路上，走着一头奶牛，
像上班族，每一步都踩在
时间的节点上
此时，一只飞落的鸟
蹦跳在牛背上，和猛然回头的牛
脸对脸，开了一个轻松玩笑
它心无旁骛，步态安详的样子
像是在忘掉甘苦
又像在默数一生的青草
一头奶牛，穿过无数这样的早晨
大地宁静，天空如洗
它微温的胯下，晃着从草地拎来的幸福
绿
风一吹，草就绿了
像小小的羞涩，突然跳上脸颊
她咚咚的心跳，大地是听得见的
仿佛因为，刚刚来到尘世
还没抖净身上的泥土
也仿佛，还没站好姿势
故乡的云
草地上
一座耸立的山
似乳峰
看
哪一朵
叼住又松开口的云
不是它
一手奶大的
锡林河
我故乡的锡林河
越来越浅
河面也越来越窄了
它曾经的声势
只能在一首流传很久的歌里
继续喧哗
银鸥，该来的时候
还是
如约而来
一条河流，虫子般细小
好像随时
会被那些细而长的腿提走
一棵树
天高、地阔
都是一棵树拥有的
飞鸟来去，让家的概念
触及每一片叶子
在空寂中，静默
如修为
它有两个孩子
一个是附近
一个是远方
雪原落日
雪原上
风，把黄昏擦净
转身，不见了踪影
哑寂
比一场大雪的突然降临
覆盖，更辽阔
一只穿越而来的黄羊
出现在地平线上
它的尖角，高挑着一轮巨大的落日
作者简介：
戈三同，法官，内蒙古作协会员。发表作品多篇。曾获内蒙古十一届文学创作索龙嘎奖；入围第六届景秋峰短诗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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