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再次失约(散文)

我的妻白彩岚同志2013年逝世,从2014元月1日开始,我对她有个约定,我每逢元月1日到她坟上来,绕坟一周。我感激她,我忙于工作在外时,替我侍候老人,替我操持家务,替我劳作于农田。我绕坟一周,增加点阳气,起到呵护驱邪的功能。可惜去年元旦日因疫情未能赴约,写了一篇《发往天国的情书》,聊以自慰。今年元旦日,又因奥密克戎再次失约。今天,我专意向妻的坟上去补课。今天是十七日,我迟来了十六天。我站在墓碑前说:“彩岚,我,看你来了!”想哭,却忍住了。我绕坟一周,踏上归途。
坟上雪未化,周围的雪正在化,花花拉拉。我给坟堆连墓碑拍了一张照。

归来的路上,我想,我是儿童文学作家,拒绝成熟,坚守幼稚,我的贤妻生前是我的忠实玩伴;我的童心,有她的一半。
订婚后第一次进城,回来路过太乙河,我俩在桥洞下捉鱼。很小的鱼,比麦粒还小。我俩把一条毛巾展开,各撴两个角,让毛巾潜水沉底。鱼们成群游入毛巾中间时,我俩突然将手巾拖出水,是不约而同的。鱼被捕不少,装入罐头瓶内,带回家,后来都饿死了,它们不会吃。从那时起,我认定,彩岚是我的毕生玩伴。
后来,我们一起去游陝北,半路上逮蚂蚱没逮着。赵老师逮住一只送给我,彩岚就腾一只矿泉水瓶子给我,把蚂蚱装进去盖了口。蚂蚱比较满意,半路上还叫唤两次。
那年,永章哥有病,我和彩岚去吳家沟看望,顺便去天池寺散散心。一路上,我们一起采路旁枸杞子。我若有所思,问她:“枸杞子为啥是甜的?”她回答:“因为枸杞子的根是苦的。”我听出了其中因果关系及辨证法。

那年去东韦村看女,回来时没走大路,走的少陵塬畔,到兴教寺才下塬,踏上大路。我们采挖了几株迎春花,带回了家,栽在花盆里。从此,每年春天最先看到花。
闲来无事,我就拿她的名字寻开心。她本来叫白彩兰。我喜欢菊花,就给她起名“菊芬”,但没有叫过,她也不置可否。我喜欢荷花,给她起名“白荷”,并且为她制印。那年她25岁。有个日本电影《山本五十六》,我竟然脱口而出:“你就叫白荷二十五。”她笑着反问道:“你说我白活了二十五(岁)?”我忍不住笑了,否定了这次取名。后来,我又把她名字改为“彩岚”,她曾对我说:有人和她开玩笑,说她是山沟的一股风。她自己也查过字典,对“岚”字很滿意,不但写名字时写这个“岚”字,我给她刻的名章她也乐意常用。对她来说,“彩岚”是“彩兰”的格调升华。我有时也附庸风雅,叫她时只叫一个字:“岚!”她听了就会撒娇似的爽快应答一声:“哎!”有时不耐烦地反问我:“咋?”
我俩在案板上支筛子逮过老鼠,在院子支筛子捉过麻雀。在菜地拿草帽捂过蝴蝶。
我每隔三五天,就给她讲个三五句话的故事,逗她发笑。她的笑就是给我发的稿费。
她给我抄过稿子,是一篇用第一人称写的恋爱小说。她抄完后质问我为啥搞婚外恋?我解释文中的“我”并不是我,她才恍然大悟。
我写作时,煤油灯不亮,她把墙上的小圆镜卸下来放在灯后侧,镜子反光聚于稿纸,驱除“灯下黑”,聚光加亮。冬天我坐在被窝写作,她把炕桌搬到我胸前,又罐好暖壶塞进被窝。我曾问她:“写作这是闲事,你为啥支持我?”她略微想了一下说:“没办法,咋你就爱喔么!”我猜想是“爱屋及乌”的理,但她换了了说法。我喜欢她的大手,我俩多次比较手的大小、长短、宽窄,其实差不多相等。
……

离彩岚的坟已经很远很远了,我还没走出她的感情磁场。我觉得爱情是由志、趣两部分构成的。我极少以有文化人的姿态给她讲道理,总觉得她其实比我懂得多。我们其所以关系亲密,不仅是同志,而且同趣。在绕坟一周后,我竟然是滿脑子的玩耍经历。可惜现在没人跟我耍了!教我如何不伤心?
罢了贤妻!
你在天上,无聊时去和织女玩耍,我在意念中和牛郎一起玩耍!
农历七月七,鹊桥上,再见!
2023-1-17-于樵仙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