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名
文/郭焕丽
三月的一声啼哭让我遇见你，再次感受你熟稔的呼吸，你疲惫的手掌抚摸着我湿滑的脸，离开你身体后的初次触碰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我缠着你给我讲我出生时发生的故事，根据你的讲述很容易脑补起我出生时的情形。那时你躺在偏房的矮炕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左右眉头的痣快要挤在一起。奶奶准备好剪刀、热水，这些曾给绵羊接生过的工具，静静地等着，等着剪断我与你血与肉的联系。
奶奶为我剪脐带的一瞬间抑不住地痛哭，匆匆将我放在你怀里，便转身离去。刚入三月，不见阳光的东屋还格外阴冷，你仔细地将我用毯子包裹，搂着，仔细端详。我足月出生却只有四斤重，你把小猫一样的我抱在怀里，我响亮的哭声震得你耳膜嗡鸣，你惊讶于我小小的身体里竟有着这样大的力气，感叹生命真是神奇。
我出生在三月初六的早晨九点，爷爷说我占了个好生辰，虽然是个女娃娃但将来也会有大作为。奶奶听了这话丝毫没有感到宽慰，反而哭的更起劲，嘴里念念有词的怨老天让她这样的命苦，没有孙子让要强的奶奶在人前抬不起头。爷爷见状说：“给这孩子取名叫焕丽吧，换一换，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我还有两个堂姐，大姐叫焕然，二姐叫焕依，每次取名时爷爷都会这样说，可总也没换来胖小子。农村很多女孩名字都带一个“焕”字，长辈们希望女孩能唤来男丁，或者说宁愿用这个女孩去换个男丁。其实名中带“焕”字起码比“招娣”表达的更隐晦也更好听一些，比较一下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但你对这个名字并不满意，你当时年轻又怯懦，没上过几年学，不懂得怎么表达自己听到自己女儿叫这个名字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只知道不想让别人一辈子都这样唤我。你唯唯诺诺的说：“叫春丽吧，这孩子生在阳春三月，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没诞下男丁的你在家中没多少话语权，一句“你别管了，女孩子，叫个啥不行”，春丽这个名字便被否定了。
你一直叫我“丽丽”，像是刻意避开“焕”这个字，教我写自己名字时也是写单名一个“丽”字，直到上了初中我才知道自己叫“焕丽”。
你很喜欢算命，有什么烦心事便去算上一算，求个上上签便甚为欣喜。若是听到有什么灾祸，便要仔细的按照算命的说的法子去破破灾，才觉得心中踏实。一年下来，果真平安无事，便觉得是自己当初烧香拜佛果真起了作用，便暗自庆幸。
我高考那年，你凌晨四点就起来去一百多里外的河西，找一个传说很灵的半仙去为我算命。半仙说我生在三月初六，从五行上看我是火命，但我名中的“焕”字又带“火”，二者相冲，对学业有阻。你听了更觉得对我亏欠，怪自己当初太懦弱没有坚持给我起名叫“春丽”。关心则乱，你连忙问半仙怎么破，半仙说要改名，加收五十块钱的赐名费，改名之后方可学业通畅。
那段时间你叫我“姝涵”，而且专门去集市刻了个印章，上面写着“女儿姝涵”，那个小印章用红布仔细的包着，你日日佩戴。家里人并不理会你从半仙那里听来的这套理论，只有你叫我这个名字。你有时也会无意识的喊我“丽丽”，但马上改口，生怕喊错一次我高考便少得一分。你与旁人说起我时也会有意识的说我家姝涵如何如何，别人一听缘由便笑着说你：“这只是算命的想多挣钱而已，丽丽娘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让啊人给骗了。”我也很不理解，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破这样拙劣的把戏，为什么那样爱面子的你，面对众人哄笑也不改变自己。后来我慢慢懂得了你当时的心理，我要高考你比我还重视、着急，但又苦于不知道要为我做些什么，你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一种祈福，只想做对我好或者有可能对我好的事情。只可惜当时的我未曾理解，后悔我没有在你严肃认真的唤我“姝涵”的时候应上一声，如果那样，你该有多欢喜。
这一辈子会有无数人叫我的名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符号，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三个汉字而已。但对于你来说，我的名字却是你一生的牵挂，寄托着你所有美好的祝福与希冀。
作者简介：
郭焕丽，女，23岁，鲁东大学在读研究生，自由爱好文学，曾发表作品《五月槐花香》于《山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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