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乡三叠》
文/黄立新
1.老街:洋县龙亭铺
老街有个大名叫龙亭铺。铺本是古代传递公文和投递信件的驿站。龙亭铺因公元114年中常侍蔡伦被东汉摄政邓太后封为龙亭侯食邑三百户而盛名。蔡伦用龙亭的物产成功改进了作为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深深影响了人类历史的进程。公元121年因宫廷权力斗争,蔡伦在封地龙亭服毒自尽。直到151年始昭雪,建蔡侯祠、墓。北魏正始二年(505)增置龙亭县。西魏恭帝四年(557)正月,周公宇文觉称天王,废魏为周。置梁州总管府,废龙亭县,改傥城郡属洋州(洋县)。有五十多年的古县城,依那时候的交通地理人口农业生产条件,能有多少繁华?
老街不长,约300多米,不到四米宽的街道两旁原是明清民居建筑,街面全是能拆卸的铺板墙门,便于小店生意人早上卸开,晚上上封。街北街南几条小巷连接街后居民,就像人体的血管通透延续着老街的生命,更像生活的网绳,联结着老街的万象显出温馨的烟火气来。
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初老街是热闹繁华的去处。三六九的逢集赶场是方圆几十里地的乡民土特产交易的热闹地。赶集的人流络绎不绝摩肩接踵,农产品摆放在两侧,卖家坐在街房屋檐下,街中的人流上下转悠、比较、问询、讨价还价最后交易,存放在亲戚家或熟识的街房人户墙角或屋内或后院,吃过饭再走。街南的蔡伦墓前面就是柴草木头木椽木炭交易市场,街西头就是牲口交易市场。
邮电所在老街中,几个职工下班后抽个凳子端一杯茶坐在门外休息,让泥腿子街上人很是羡慕。熟邻居小孩顽皮,被职工叔叔逮住过电(用电信微弱电流贴身致麻酥酥)叫喊嬉笑不止。我家对面的集体药铺子,抓中药的人逢集时候排队。药铺里面叮叮咣咣锤捣中药的声音像摇滚乐的鼓点。东头的铁业社鼓风机的隆隆声和加煤后房顶的浓烟在叮咚叮咚的打铁声中飘散。供销社、食堂、裁缝铺、理发铺、信用社、工商税务所等这些单位都在老街。
那时候热闹的场面都放在逢集人流多的时候。比如抓到小偷,挂上牌子游街;学校开运动会,抬着大幅宣传画游行;遇到大的宣传运动,就集会宣讲高呼口号后再游行。从上街游到下街再折转。更好笑的是四类分子游斗,有的戴着尖尖帽,有的脖子上挂着一双鞋,有的背上贴几个字,还有老奶奶提上小笼子,里面装着一只家养的母鸡,低着头,弓着背;民兵背着三八枪,一二一走比较整齐的步伐,后面自然跟着一大片小孩子看稀奇。
只有供销社的文化用品专柜,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除了各种需要的文具,还有图书,宣传画、年画、乐器等。每年春节前,都会去挑选各家欣赏喜爱的年画,贴在堂屋、睡房,来宣示新年新气象。而那些图书,特别是小人书连环画专柜,围满我们这些小学生,羡慕那些家庭条件好的,有钱购买的同学,跟屁虫一样讨好,目的就是等人家看完之后,能借来详细的看读。如果柜台更新了图书图画,大家会互相传告,放学吃饭后,在上学前会一次又一次去看,过个眼瘾。胆子大的,会让售货员取来看看,当然只能是除了小人书以外的大部头的书籍,看看定价,翻翻内容。时间一长,售货员会问:你买不买?就不好意思递还给售货员。有几个高班同学,专门在逢集人多的时候去看书,装着要买,几个人都让售货员拿来书。售货员忙来忙去,拿出拿进,介绍价格,收款找零,顾不过来,就有趁机把书拿走的。等售货员盘点少了,就会回忆,就会注意,就会小心几个常来的顾主。有一次还真被抓到,只好几个人凑钱买走。我看到这一切,默默的观察,发现被抓住者,红着脸,低着头,匆匆离去。长大后看了鲁迅写的孔乙己,心里慨叹啊!
不逢集的时日,老街北面就搭晒晒粮食,留南边过路。搭晒,两个长、高木凳,上面摆放两根粗长木椽,再在上面铺展开由细竹巴编制的簸子,可以晒包谷棒子棉花之类大一点的农作物;如果晒稻谷、脱粒的包谷或淘洗小麦准备磨面粉,就在上面铺展开一张竹编大席子。今天你家晒,明天我家晒。遇到天气突变落雨,晒粮人家一时不在家,也有邻居帮忙收回或者遮盖,哪怕曾经为屑事争吵过。邻队农闲要去放牛,大小几十头黄牛水牛来回经过的时候,就得小心看管晒出的粮食,既怕偷吃,又怕被挤倒。那时没有汽车通过,最多架子车。
只有在夏天的夜晚,老街才焕发出别有韵味的生活气。窄长的口袋街房居民支起一个简易床,有的是老式的躺椅,乘凉过夜。喝茶闲聊的,找人说事的,下棋纳方的,哄小孩唱童谣的,讲故事的,说评书的,唱几句秦腔戏剧的,吹笛子的,拉二胡的。我们小孩子在上上下下乱跑捉迷藏,这里听几句,那里看几下,只管疯跑。老太婆老太爷手执蒲扇,端着茶缸悠闲纳凉,婶姨们勤快打毛衣纳鞋底。只有那月亮或明或暗,在云朵里穿来穿去,微笑着看着老街的一切。当然也有端着碗吃饭吵嘴的,大声争论的,突发疾病或缺盐少油去买去借的,人们会主动劝说或帮忙,慷概借与。也有试探提亲的,说趣逗闹讲对方不知道自家的过去事的来龙去脉,一起大笑,会激起不远处睡在凉床人的寻思,纳闷。突然一处哭闹,会惹起旁边人忘记兴头上说的轶闻趣事,赶紧去劝说。也有半夜找孩子的,晚上睡不着走上走下的。
十冬腊月村里会安排打更的人。铜锣的响声在夜晚显得古朴苍远。一度在民兵建设时期用军号打更,嘹亮的号角,把或睡或醒的街民带入恍惚之中。
往昔的春节大清早,老一辈文化人或乡贤人士,三五一伙穿着节日庄重的礼服戴着老人特色但有性格的帽子,围着枣红色或灰色围脖,搭拉胸前或背后的围脖,颇有风范。他们在老街慢慢游走,品评各家门上的春联内容和书法风格,走走停停,说诗词论平仄,或者手在自个手心学几个心服的笔法骨架。我们小孩子突然放几个炮仗,惊得他们脸含微笑喝彩。过年好的问候与回答,也飘荡着文气和热闹。
街道西向发展逐年迁移,老街成了陈旧破落的地方,加之住户在别处修建楼房,一度落下清静寂寥的状况。有的拆旧翻新的洋气楼房与无人看管任其屋漏倒塌的旧居,形成鲜明的落差。站在此地无法联想昔日的老街光景。
前些年老街就像落魄的古人,穿着补丁打补丁的长袍在老朽中就着秋雨打秋风!现在逐渐被老街坊们改造成小洋楼,以崭新的面貌立在那里。
人们争先恐后去新街,去108国道路边摆卖东西。而赶集的人也多是些老人了。看到年轻的人,也是外出打工刚回来不久的。亲热招呼,问的都是在哪里打工?一个月多少钱?还去不去?结婚了?有对象了?买车了?在县城买房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一份乡情邻里情在里面。不像繁华的城里,车水马龙的市街,高楼云居的人们每天匆匆忙忙早出晚回,进门就关闭房门,在自个天地里,在网络上亲热地聊天说地,竟与左右邻里、上下居户相遇不相识,相识不知姓名,是何等的寂寥!
2021.11.24于龙岗
2.老家那颗老树
听爷爷讲我们祖坟上的一颗大树有三个大人合围那么粗,在平坟运动中被砍伐放掉了,裁成一节节材料后被家族抓阄分掉了。那棵大树的树根爷爷盘挖了几天,拿回家劈成柴火做饭用了一个冬天。
老街东北头的两颗大栎树因当年吊死一个人而被人为拉石灰烧死了。郭家庙后西北侧的大栎树、枝干四开、逍遥成长,它和老街西南方耸立的一棵大栎树一样,树高二三十米,蓬勃的枝丫虬枝婆娑擎盖直径十五米多,突出隆起地伏的、盘根错节根须似腾挪顽皮的小黑龙,与蔡伦墓里面苍劲的古柏树,形成三角形点缀着家乡的风水。而南面二公里处坡岭上的二株大栎树,就像古老的旗杆和地域方位的标志,在前些年被砍伐掉了。
古柏四季青翠,霜皮苍骨向天空展示生命的绿色,像守护造纸术发明者的文明火炬,千年绿茵苍苍;老栎树随时令穿戴四季的颜色。它们不卑不亢喜怒安然地挺立在那里,不急不慌平静自然地与日月同呼吸,不给火热的栖息鸟儿鼓风,不拒弱小的蚂蚁攀登,始终以恬静的身姿做风云的见证者秘而不宣。
这些老树上贴过标语、挂过喇叭开过大小会;树下演过秦腔和样板戏,我们小孩子捉过迷藏,生产队堆放过粮草,老人们烧纸点香敬拜求过雨神,女孩子独坐想过心思,男孩子困惑依靠躺睡,鹤发童颜者坐在树下摇扇乘凉讲过三国和聊斋故事,大人们端着碗吃饭、扎堆闲扯、下棋、纳方、打过扑克,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我还看到过比我们大的青年男女在此交换情书信物,被我们小孩子呼喊逗趣,害羞得跑掉。
蔡伦墓冢的西南侧当年有一株二十米高的大栎树。这株大树四个人合围不了,树干东北侧像门洞一样空着,从地面到顶部约有四米近似于穹顶一样。听老人讲是一次暴雷击毁了树身,里面烧起火来,被附近的村民灭火后成这个样子,里面可容身三四个学生。而挺拔的树干被拦腰击断,只剩下八米高处向西南方伸展的比水桶粗的波浪形一条枝干,在努力的展示生命的迹象。每年春天,细弱的三二簇树叶,向人们显示生命绿意。而早早被秋风吹落后,都以为这株满身朽皮,树干肚内朽木可以手撕下一块一块的老树,远看满身苍白,彻底的死了,任风雨侵袭。而在来年春天,那个枝干的弯曲节疤处,依然会长出弱小的细枝,几抹鹅黄色的叶芽在春风中摇曳。最后终于失去微弱的生命,以饱经沧桑、宁折不弯、残体独臂指向苍穹的风骨昂然屹立在那儿,在蔡伦墓扩建的时候被放到了。
这株老树的北边,当年是公社开大会搞宣传活动的高有一米二的,宽有八九米的土舞台,坐东向西。只有搞活动时候才搭建舞台的幕布、音像、灯光之类。公社在此召开过全县的批斗宣判大会和各种形式的文艺演出。学校也作为主席台组织开展四五天的运动会。我们生产队在此堆放过收割由社员挑回的成山的小麦垛,那台老旧的打麦机让柴油机带动,脱粒小麦几天几夜。城垛的麦草堆放在老树的周围,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去处。这个老树洞,也是我们相约游戏的聚会点。在里面我们还发现有学生约会的一个小纸条,写着:在老地方等你。我们小孩子有两派的意见,放回去或者不放回去。争论好久,最后还是放回去了。
这一切都被圈在蔡伦墓内,成为岁月的日历被撕掉,陪伴蔡伦的工匠精神做绿色的铺垫。只有那些老树见证着、无语沉思着。
现在的垂花门是当年最早龙亭初级中学的校门,半圆形的门楼上有白底红字行书风格的东风中学四个大字。方圆十里的学生上学难免有迟到的。尤其在寒冷的冬天,迟到的学生几个挤在树洞里,不敢进校。外出的校长发现后喊叫,出来一个又一个,出来三个,以为没有了,要带走,又出来一个。校长大喊:还有没有?结果又出来一个穿红衣小个子女生,一共藏了五个。校长把一个个丢头缩脑的学生,领进教室,路上说:迟到不怕,一定要进去上课!
后来用青砖墙把蔡伦墓内建筑和学校隔离开。再后来学校搬去和龙亭三中合并,学校旧地全部给蔡伦墓扩建用。
这些老树,春天滋生的绿叶和秋天飘落的黄叶,似乎在一次次告诉我们,在春华秋实中树身上凸起的节疤和纵横的沟壑不过是岁月的磨砺而已,风雨过后依然苍劲昂首,老杆著新芽,新枝更葳蕤,没有什么大不了、过不去的纠结或者前进路上的疙瘩来折腾生活的色彩,非黑即白是岁月的判断,沧海一声笑。
正如丁小村老师说:“和一棵大树比起来,人既短暂又渺小,但能够日日里与这么一棵大树见上一两回,你会觉悟到世间所有的功利与私欲、得意或者不快,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轻得不如落在树冠上的一缕灰尘。
有时候我想,它就像个老神仙,看惯了世间风雨,鹤发苍颜,目光平静如水,如果经常和他聊聊天,甚至经常在他身边呆上几分钟,都会让你高了几分境界、少了几分轻狂,还多了几分豁达淡然。”
现在我站在大树的面前,看到树身根部以上大约五六米高,白灰光驳的粗壮树干,犹如老人浅斑白肤的腿杆,缀满岁月风尘里欢愁苦乐的故事,以睿智的姿态在家乡的热土里安享时光的温暖,给予一代又一代子孙岁月的荣光和崇高的敬畏与懿德风范,让淳厚的乡土在日月争辉里,静气深思,耐心做事,宽容风雨霜寒,时刻以老树的风骨风度和姿态,迎接一个个春天!
2021.11.14于龙岗
3.老家那口老井
老家西头的老井昔日供全村三分之二的人口超过一千五百人在此提水、挑水生活。这口井,井口口径有一米多,用石匠打凿的圆形麻石固就,经过多年的井绳拉磨和风雨侵袭,圆形麻石内圈光滑,好像打蜡的水磨石。井壁是石料和土砖一层层砌成的,经常有人提水,也就闲不出时间长绿色苔斑,只有春天能看到井壁砖缝会长出一点绿茸茸的苔藓,不会多久,就被提水人滴落的井水和水桶冲走磨掉了。
清早和黄昏是挑水人最多的时候。那二十米深的井水滋润着村民的酸甜苦辣,相约着亲切的见面,交流着油盐酱醋茶的咸淡,细叨着家长里短,倾诉着喜怒哀乐,粗放着农桑和研判着天气,爆笑过逗闹的打情骂俏,耳语过私密的冥想和羞赭的尴尬。
哪怕你没有井绳或者忘带,总有人主动借给你,不会让你久等或空回;哪怕你吃力提不起水,也有人主动帮你提起满满的一担水;哪怕你是耄耋老人抑或病恹恹挑不动水,也有人帮你挑回家倒满水缸。
好久不见的想念在碰见一起挑水时显得亲热;问话传话带信借物,在一起挑水时能速办速成立马见效;就是相亲见面、私下恋爱也在挑水时能尽显罡气和喜悦。
小时候,母亲去挑水,我就在后面帮盘井绳。一圈一圈按母亲提水的快慢,接住井绳盘好打结拿回去。我发现大多数家庭都是家庭主妇去提水挑水。她们不像男的手臂有劲,男的弯腰,双手轮换向下抓住井绳提上,左手腕上还能自动盘好一大卷井绳,两桶水提成后,顺手把井绳打个结,再拿起水担挑走。而女的一只手臂的肘部支撑在弯腰曲膝的膝盖上部,好接另一只手臂伸下抓住往上提水的井绳盘在手腕部,同时抓住井绳,腾开换下提拉的手臂伸下去再提拉。一口气连贯把一只木桶的几十斤清凉的井水提上二十来米高,着实费力喘气。有的快到井口,力气不够,歇那么十几秒钟,再使劲提上来,水桶到井口,提高不到位,桶底挂在井口,就倒掉三分之一井水。哈呼哈呼喘气歇息一阵也挑回家。
遇到人多时候,力气小的提水慢的,就等人少再提。遇到有急事的,都让开,让他急急忙忙提水离开。
大人不让我们小孩子在井口去,更不准往井内望。我们悄悄望过。井底的水闪亮着或白或黑的波纹和碎片。只有在没有人提水的时候,它是静静的如一面圆形玻璃镜片。
有两口子吵架,妻子哭着要去跳井,被大家拉住劝回,狠狠骂男的。
几年淘洗一次水井的阵势,激荡着我们兴奋的神经。鞭炮的炸响、锣鼓的欢腾、点香摆祭品,对下井淘洗人的尊重,还有安全、生活保障人的吆喝的调子,时刻彰显着古老的敬天敬地庄重的仪式,让我们幼小的童年惊讶之余徒生敬畏!
腊月过年前,淘洗红白萝卜的多起来。多一只水桶,装在里面,拿一根木质的响咕嘟(木把子上装圆形木质锤子状)在桶里搓来搓去。
后来大家集资建起一个圆形水塔,高约五六米,像粮囤,又像碉堡。只能在东面和北面安装四个水龙头。大家高兴喜悦以后不用再拿井绳去费力提水了。老人和半大孩子也加入挑水的行列,一时排队等候多时。有急事等不及的仍然拿井绳提水还快。井边就有来洗衣服的、洗菜的、淘洗麦子的、淘洗猪草的、冲洗家里米笼蒸笼、席子的,土箕荆笼、木猪槽尿桶也拿来冲洗的。水塔的水一天要从井内抽多次。商议决定每户按人头发水票。
大家拿上生产队分配的盖有专用红印章小四方形水票去挑水。专门有根正苗红的贫农干部在旁边收纳水票。有人忘记拿水票说下次补上,有人说水票用完还没有领新的。某个水龙头坏了,一时修换不好就封掉。后来还有一个水龙头。排队更长,就又拿井绳提水。
监管的人要吃饭上厕所喝水,不能白天黑夜都在那里守着。就搞个铁箱子锁住。有人来挑水,要去叫唤来开锁。有人怕麻烦就胆大砸开。水泵坏了多次,没修好,慢慢就不修不抽不用了,大家又开始用井绳提水。这路远的,上年龄的和年小的就愁烦,就想办法打压水井。一时打井风潮起。
看到母亲吃力提水,我能提起水后,从初三到高三,就供给全家吃水。我喜欢晚上放学后去提水挑水。人不多很清静。一口气提、挑五担水,大水缸能装三担半水,锅里装半担水,再挑一担放在那里,风雨无阻。博得父母亲夸赞。父母一直想打一口压水井,担心年龄大了,吃水是问题。家里没有钱,请不起打井人。后来父母亲贷款开办压面条、榨油的营生,和面时候没有水了,父亲急忙去提水挑水,影响时间。就请人打了一口压水井,方便多了。不管谁家来压水挑水,随便去用。
有的地方水位高,很快打出水来。有的地方打很深都打不出水来。近邻们都来压水用,有的住户外出干活或者晚上关门拴门,想挑水的就用不了。
有的人家压水机坏了,就去修,修不好换新的,花钱费时间,就想自家用不会那么快就坏了。就有关好院门不开门的。没有院子的,就搞一把锁,或者卸掉压水井的铁杠子。就有人背后骂小气的,听到了,还有争嘴吵架的,也有赌气把自家水井砸了的。
这给农村发展自来水创造了商机。邻村的大水井水旺,就开始拉接自来水,发展迅速,现在家家都拉上了。
幽深清凉的井水是家乡的一面镜子,照出了善良和厚道,照出了品质和懿德,照出了朴实和纯粹;也反照出羞涩的小聪明和说不清的私欲抑或埋怨的口舌之争,但都在清亮甘甜的井水面前化解开,如井下的月亮悄悄闪耀出俏皮的笑脸,在提吊上来热气氤氲的井水面前一袋烟的功夫烟消云散了。
已被水泥封存的老井如今孤零零的,四周的衰草在秋雨中瑟瑟挺立,似乎在祭奠人气爆满的往昔。而井下的水根本不知道现在添加消毒成分的自来水似乎没有她冬暖夏凉喝一口清甜爽喉的滋味了。
2021.11.7于龙岗/2022.2.19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