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江湖,豪杰辈出,
说、写、逗、演,各有所长。
笔下书乾坤,口耳传神奇,
今朝阿拉来点将,再把美名扬⋯⋯
杨清江
1945年12月26日生,汉族,河南新野人。青年时期即在县文化馆从事民间文艺搜集整理工作,记录整理民间故事、曲艺等70余万字。1980年后,在省以上故事报刊发表故事作品100多篇。曾被聘为《民间文学》《今古传奇·故事版》《故事家》等特邀编辑,《故事世界》副主编、执行主编,著有《中国弈林故事》《中国山川故事》《中国名胜大观》(上、中、下三卷)、新故事专辑《圆梦》等。善于自编自讲,在省市故事大赛中多次获奖。
1997年秋,由上海《故事会》、河南《故事家》联合举办的“杨清江故事艺术研讨会”在南阳举行。省会多家刊物主编、专家、学者等50余人参加了研讨,给予了较高评价。
2007年后,根据国家文明委、中国曲协的部署,以全国优秀母亲、道德模范动人事迹为题材,创编的短篇故事(评书)《深山红烛不了情》《青芝山下女菩萨》《万泉河畔孺子牛》《阳光导游》《将军医生》《慈善局长》等在全国巡演。约300万字的多部长篇评书(故事),如《红顶清风》《罗马军团失落之谜》《花果山传奇》《玉堂春秋图》《大汉刘邦》等,由评书大师刘兰芳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并由光明日报出版社、中国文化出版社等出版发行。
01
“画”说当年
和鲍放等在南昌江西省故事会讲间隙游览

1982年11月,河南省首届故事会讲大会在郑州举行,参赛南阳作者、讲述者在省体育馆留影

1984年,上海文艺出版社举办的故事艺术研讨会留影

1984年6月,上海文艺出版社“新故事艺术研讨会”在江西庐山召开,与会河南故事作者、讲述家在含鄱口留影

2005年,在新乡南太行八里沟

和浙江故事作家丰国需、何德铭、沈海清等在乌镇瞻仰茅盾故居

在丰国需的家乡余杭塘栖镇做客

和顾文显在长白山

和黄宣林在武夷山

与陈中朝、何初树等在武夷山九曲溪漂流


和吴伦在南昌参加江西故事会时留影。左一为江西故事作者雷学峰,左二为江西文联副主席刘华

与江苏故事作家徐卓人、汤雄在苏州园林合影

在洞庭湖登君山游览,湘妃祠前留影

在吉林白山组稿,与当地作家合影。前排左一为胡秀欣,右三为顾文显

在苏州沧浪亭

姑苏城外寒山寺

和四川张道余、湖北宁发新在武夷山

为江西故事作家龙江河拍照。崔陟说:听名字觉得一定是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见面大跌眼镜。龙江河是江西奉新文化馆的,在《故事会》一度风头强劲。本世纪初杨清江到江西组稿,惊悉他已经金盆洗手,办起小提琴学习班了,委实良为一叹

长篇故事(评书)《罗马军团失踪之谜》在中央台开播仪式上与刘兰芳共祝合作愉快

和刘兰芳在云台山采风时合影

在长篇评书《花果山传奇》南阳研讨会上

与家人在桂林遇龙河漂流

夫唱妇随,为老伴伴奏,左邻右舍齐来相聚

近照
花 絮
【万里之行杂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千百年来,无数文学青年无不以此作为毕生追求的目标。然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梦。我是幸运的,屈指算来,自己大半生的免费旅游何止万里?有意思的是,每次的出门远游都和故事有关。
我这种免费远游大约可以划为四个板块。起初是1984年赴江西庐山参加上海文艺出版社召开的“新故事艺术研讨会”,使我开阔了眼界,增广了见闻,结识了许多故事界的名流,认准了自己脚下的路该怎么走。可以说,这次与会是我人生的一个分水岭,自此把主攻方向由书法、美术转到了文艺创作——主要是故事创作上来。此后由于《故事会》编辑部老师们的垂青,借着参加笔会的机会,先后游览了浙江的雁荡山、楠溪江,福建的武夷山,长江三峡、神农溪、白帝城,以及贵州的黄果树、荔波等国家级风景名胜区。
第二个板块仍然和故事有关。就在《中国弈林故事》准备出版发行的时候,我又接到一个新的任务。上海辞书出版社准备与河南《故事家》编辑部联手,编纂一本《中国风景名胜故事词典》,《故事家》编辑部邀我加盟。接到这个任务,无疑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之前,上海辞书出版社曾经出过一本《中国风景名胜词典》,然而现在,我们要编纂的是《中国风景名胜故事词典》。顾名思义,讲的是中国风景名胜,大好河山的故事。其意义之重大,任务之艰巨可想而知。
这本词典的主编是辞书出版社地理组的薛国屏先生,组稿由河南《故事家》杂志牵头实施。编辑部张楚北为副主编,包括新乡的故事作者申法海、缪华,洛阳的褚书智,省建设厅的李彤,《河南戏剧》的陈仇等。作为责任编辑,我受命划了几个板块,缪华、申法海、褚书智三位负责西北、西南、东北及华北地区;李彤、陈仇负责华东地区;楚北先生因为还编着刊物,只负责港、澳、台和京津地区;其余中原、江南诸省由我负责组稿和撰稿。
当时国务院只批准了24座历史文化名城,分布在各省的国家级风景区也是寥若晨星。比如河南只有洛阳龙门、少林寺、鸡公山三个,湖北也只是武汉东湖、大洪山、武当山和半个三峡(西陵峡以下归四川、后归重庆)。这些眼皮子底下我打算往后放放,第一站选择湖南的张家界。在这个景区住了七天,痛痛快快感受了一下土家风情。接下来折而向东,到了洞庭湖——岳阳楼景区。以下是岳麓山、衡山、苏仙岭,再乘车南下进入广东。先到广州市郊的白云山,尔后是惠州的罗浮山,南海的西樵山,肇庆的星湖——鼎湖山,以及小家碧玉般的增城挂绿园、小鸟天堂……这段时间印象最深的是白云山的鸣春谷,桃红柳绿、悬泉跌宕、景色迷人的五万多平米的山谷中,多种珍稀鸟类,如白鹇、红腹锦鸡、白腹锦鸡、美国的王鸽、孔雀、松鸦等在游客中自由自在、大摇大摆地来回徜徉,构成一幅生灵与自然和谐的奇葩景象,令人脱口叫绝,叹为观止。再就是张家界的金鞭溪,在夕阳映照下,溪水金光灿灿,水面上金色的蜻蜓,草地上金色的蜥蜴,合二为一的合欢树,岸边的岩石千姿百态,或如猴子望月,或如仙人指路,或如擎天玉柱,如刀砍斧劈般直插半空……在“水绕四门”的小桥边,面对挺拔巍峨的宝剑锋(传说此峰里有张良墓),想象着汉代留侯张良,为躲避吕后追杀隐居此地,与这里的土家兄弟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农耕渔猎生活的种种画面,久久流连,不肯离去。深悔临行走得匆忙,没带照相机。忽然灵机一动,摊开笔记本,画了一幅宝剑锋的钢笔素描。
广东之后这次远游就告一段落,因为各地的稿子都要在我这里汇拢,还有许多案头工作要做,就匆匆赶回河南了。简而言之,这本词典于1995年11月出版了。编后一个最大的遗憾是因其容量限制,每个词条只能在三至五百字左右,过于简略,不少生动精彩的故事不得不掐头去尾。于是,我就在原有词条的基础上重新梳理扩展,而且在类型上认真分类,划为“名亭名台”“名楼名阁”“名陵古墓”“古寺名观”“名井名泉”“奇石名洞”“古树名木”“古碑名桥”八个部分,以故事的手法一一重写,并融入大量新的内容。历经两年多的努力,《中国名胜大观》(上中下三集)于本世纪初在海峡两岸分别出版。

《中国风景名胜故事词典》封面

《中国名胜大观》封面
再就是和评书艺术大师刘兰芳的长期合作。人所共知,评书也是故事,不过是故事的另一种表现形式。2008年以后,根据国家文明委、全国妇联、中国曲协的安排部署,我以全国道德模范、优秀母亲、杰出母亲的动人事迹为素材,创作了《将军医生》《慈善局长》《阳光导游》《月梅办学》《代理妈妈》等一批短篇评书,由刘兰芳大师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并在全国巡演,揭开了我和刘大师长期合作的序幕。截至目前,计有《话说泰山》《燕泉香传奇》《红顶清风》《罗马军团失踪之谜》《花果山传奇》《玉堂春秋图》等多部长篇评书由刘兰芳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名家书场”和全国两百家以上电台播放或出版。

《玉堂春秋图》封面
作为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曲艺家协会主席,家喻户晓的评书艺术家刘兰芳创作态度非常严谨,不论哪一部长篇上马,她都会带上我们的创作班子不辞劳苦地跋山涉水、走南闯北,深入基层,在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后列出大纲,与地方上的同志反复讨论后再进入创作。为了写好一部反映清官廉吏的《红顶清风》,我们曾经到山东无棣去过七次,在曹操观海的碣石山访古,在海滩上世界第二的贝壳堤下和盐民交谈,听他们讲述那年深久远的故事。那些年月,也曾夜宿泰山之巅等待观看日出,也曾在静悄悄的微山湖上万亩荷花里荡舟,采访铁道游击队的英雄故事;或在黄海之滨的云台山的水帘洞旁,倾听山民讲述祖辈流传下来的吴承恩写《西游记》时和猴子相处趣闻轶事……
最使我难以忘怀的是,为了推出一部《罗马军团失踪之谜》,我们远赴祁连山下采风的那些日子。那次,我们先由首都机场飞往兰州,再换乘小飞机到河西走廊最为狭窄的金昌市,而后乘车前往永昌县。西汉武帝末年,野心勃勃的古罗马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率领四个军团越过地中海侵略帕提亚。被帕提亚人诱敌深入,分割包围,逐个击溃。其中第一军团的残部有一千多人历尽千辛万苦,穿过中亚大戈壁,流落到天山脚下康居、乌孙一带,投靠了匈奴。为了生存,不得不助纣为虐,骚扰大汉边境。后来被大汉名将陈汤击溃俘虏,在班师回朝时将他们带回了中国。热情的中国人展示了海纳百川的胸怀和气度接纳了他们。汉元帝传旨在祁连山下张掖郡番和县南建县,取名骊韆县(即后来的永昌),将这一千多人安置下来,让他们开荒放牧,自食其力、安居乐业,与当地兄弟民族友好相处,融入中华民族的大家庭里。这段历史,比马可·波罗来到中国还要早1700多年,无疑成了古代丝绸之路的一段佳话。
我们是2012年8月应邀来到永昌的,接下来就不顾鞍马劳顿,访村落、看遗址、翻典籍、查资料, 多次座谈,反复推敲,数易其稿,历经一年多的辛勤劳动,长篇大书《罗马军团失踪之谜》终于在2013年8月,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隆重推出,与广大观众、听众见面了。
因为故事,才有了我的“万里之行”;“万里之行”,为的是讲好故事。是故事改变了我的人生,给了我现在的一切。此生已与故事结下不解之缘。古语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了感恩,我有责任在有生之年,如伏枥老骥,不遗余力,一如既往,努力讲好中国故事。
【我的棋缘】
我之所以爱上下棋,起初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县文化馆从事民间文艺(民间故事、民间说唱、谚语等)的搜集挖掘工作。每逢年节,上级主管部门都会要求我们组织包括象棋比赛在内的多种文艺活动,文化馆人手不多,届时大家都会投入这项工作中,我具体负责棋赛这一块。通过和棋手们的多次交流,我渐渐爱上了这项活动,深深感受到这是一种启迪心智、陶冶德性的高雅娱乐,而且它有非常深厚的群众基础。小小棋盘之上,既寓有竞存进退之理、阴阳消长之机,又含有经国用兵之道、生死存亡之义,可谓包罗万象,奥妙无穷。一枰在手,常常令人废寝忘食,乐不知疲。不仅如此,千百年来,中国弈林不知涌现了多少棋王、棋将、棋童、棋侠,以及生动感人、传奇色彩非常浓厚的棋艺故事。此外,还有数不清的、趣味无穷的排局游戏(象棋残局),以其顽强的生命力长期在民间流传,诸如《七星聚会》《野马操田》《千里独行》《蚯蚓降龙》《三仙炼丹》《五鼠闹东京》……单是听听这些名字,就知道有多么丰富的文化内涵了——这是我痴迷棋艺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那时候文化馆和图书馆还没有分家,我一有空暇就泡在单位的藏书库里查阅棋艺理论书籍,发现前人的此类专著确实不少,比如,清代以来的《梅花谱》《烂柯神机》《韬略元机》《自出洞来无敌手》,建国后的《中国象棋谱》(第一、二、三集),以及历届国赛的对局评注,然而却没有发现一本有关棋艺的文学作品。我当时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接下来要以这个专题作为我搜集传统故事的侧重点,争取有朝一日填补这项空白,写出一本棋艺故事来。中国的民间文艺博大精深,浩如烟海,有志于传统故事的搜集整理,就应该选准一个专题,锲而不舍,搞深搞透,才能搞出点名堂来。比如,我的河南老乡任骋致力于七十二行的传说,寒香女士对僧尼故事的研究,徐东热衷于花卉故事,马卉欣的盘古神话,这些都为我做出了榜样。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曾经获得过一次南阳地区(撤地改市前的称谓)象棋冠军,有幸参加了省里的集训。1973年11月,在省委书记刘建勋的倡导下,河南做东,举办了一次十三省市围棋邀请赛,包括国家集训队在内,北京、上海、天津、广东、四川、山西、辽宁、江苏、浙江、湖北、黑龙江及新疆建设兵团等棋艺活动开展较好的省市都组队参加了,国内棋坛名流,如北京过惕生,上海陈祖德、吴淞生,安徽王汝南,江苏陈锡明、郑怀德等悉数到场,这实际上就是一次全国范围的围棋大赛。参赛运动员分为成年组、青年组、友谊组、少年组,少年组中不乏后来的全国冠军,如河南刘小光、上海曹大元、江苏邵振中,以及河南的女孩子丰云、于梅玲等,当时这两个小丫头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在省集训的河南棋手统统作为裁判组成员参加,我被安排在成年组,为一些知名棋手的重要场次“执法”,如上海曹志林对山西陈慧芳、河南罗建文对北京翟燕生、广东陈志刚对上海邱鑫等。一天,省委书记刘建勋要现场观看一场知名选手的对局,组委会安排聂卫平对四川黄德勋。聂棋圣时年23岁,风头正盛;而黄德勋自然也非弱者,刚在是年中日友谊赛中战胜过日方九段本田邦久。双方均为全国顶尖水平,自然会有一番恶战。比赛安排在郑州国际饭店一间客房举行。聂、黄相向而坐,左侧是刘建勋书记,右侧是两名裁判员,一位是上海少年宫围棋教练邱百瑞,另一个是我。双方各自使出浑身解数,激战两个钟头,最后以和局告终(当时的规则允许)。这次邀请赛使我有幸结识了许多国内棋界名流,如号称“东北双虎”之一的辽宁孟立国(另一位为黑龙江王嘉良)、广西黄进先等,其后经人介绍,还与上海杨明忠、瞿问秋,杭州丁章照,汕头黄德蕴,青岛徐进之等棋艺理论家建立了通信联系,与他们相聚的日子和书信联系,使我对棋艺故事的挖掘搜集得到了许多帮助。

开封邀请赛期间,杨清江与河南棋手贾洪德、何德顺、张万林等游览铁塔公园,其身后是郑州少年张鹏,其左边的女孩为洛阳于梅玲,时年八岁,后来成为两届女子围棋全国冠军
我发表的第一篇搜集整理的传统故事就是棋艺题材的,名曰《西霸天养驴》。故事的讲述者是我在省队集训时的教练,华北棋坛名宿庞凤元先生(全运会围棋第三名),刊登在1982年第十期《民间文学》,发稿编辑是罗载光。当时该刊还是大32开本,封面是普蓝色的基调。同期刊载我的另一篇《斗棋遇仙记》,也是棋艺故事。不久,《养驴》被马自强先生改编为连环画,在《连环画报》发表,接下来又被改编为电视小品,再后来又在《故事会》上出现。为此,我向鲍放女士做过情况说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本着结集出书的愿望,以章回小说的写法,在《民间文学》接连发表了《波斯王一诺成大祸》《赵匡胤三局卖华山》《唐太宗巧诈兰亭序》《杨贵妃误宠康国猧》《王荆公代做梅花诗》《朱元璋喜赠胜棋楼》等多篇棋艺故事,并在河南《豫园》开辟专栏,连载多期《棋坛趣闻》。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中国弈林故事》终于在1994年由武汉大学出版社和台湾汉欣文化公司分别在海峡两岸出版。其时,恰巧又接到一个新的任务,上海辞书出版社准备与河南省文联联手,编纂一本《中国风景名胜故事词典》,作为特邀责编和撰稿人,我又投入到一个新的选题中去了。

《中国弈林故事》封面
02
佳作欣赏
萝卜开会
杨清江
伏牛山下,白河岸边,有个不大的村落,名叫“菜园子”。这一天,村支书福生忽然心血来潮,要到老朋友、也是他的老同学书斌家里坐坐。
书斌是这“菜园子”村村办小学的校长,两家虽然住得也不太远,可就是多天没在一块儿认认真真地聊聊天儿。尤其是福生兼任了村里“腾飞果品开发公司”的经理以后,整天人来客去、招待应酬,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这次,福生忽然登门拜访,书斌着实非常意外,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他来不及去喊下地干活的女人回来,就急忙亲自下厨,收拾了四菜一汤,捧出一坛家酿的陈年苞谷酒,打算和这位顶头上司来个一醉方休。
说是四菜一汤,其实完全是清一色的萝卜:红白萝卜丝儿,红白萝卜块儿,这是四个菜,外加一碗翡翠白玉汤——还是清炖萝卜。书斌在围裙上搓着两手,很不好意思地说:“你瞧,老同学,这真是赵丽蓉大妈说的那个……‘萝卜开会’了。”
“不错,不错,这就蛮不错了!别把我当客待,这就是自家哥们儿了。”福生说着,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塞进嘴巴,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那模样一点也不做作。怎么着?他平日吃腻了鸡鸭鱼肉,突然吃点家常小菜,感到格外新鲜可口嘛。
两人先是你一杯我一盏地碰着喝,接着就“五魁八仙”地猜着喝。不大一会儿,各自便有三四两下了肚。脸也红了,话也多了,憋在肚子里的话也不能不说了。只见福生打了个酒嗝,抹了抹嘴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老哥,说实话,我是向你请教来了。”
书斌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咱俩虽说是老朋友、老同学,可又是上下级关系。你是村支书,又是大经理,响当当的明星企业家,哪点儿不比我这个穷教书匠强?向我请的什么教啊?”
福生摇了摇头,真诚地说:“我肚里多少墨水儿你还不知道?正是把你看成好朋友、好兄弟,才来找你的。再要推辞,就不是一家人了。”
书斌显然是受了感动,一拍大腿:“那好,只要信得过老哥,有啥难处你就说说吧。”
“难处倒说不上,只是前途未卜。”
“前途未卜?老弟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儿?”
福生伸出右手食指,蘸了些残酒,在桌面上一笔一画写了个“财运”,而后说道:“想请老兄指点指点,咱这个果品公司的前景如何。”
书斌眨眨眼睛,“嘻嘻”一笑:“你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
“想听假话还找你?最好是逆耳忠言。”
书斌点了点头,也用手蘸了些残酒,在桌面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个“萝卜”。
“萝卜?”福生双眉紧皱,不解地问,“这就是你的答案?”
“是啊,这就是果品公司的症结所在。”书斌打开了话匣子,“萝卜快了不洗泥,你犯了经商的大忌了。果品公司成立这两年以来,由于注重质量,产品过硬,讲求诚信,销路一直看好。可惜最后一段时间,你千不该万不该鬼迷心窃,让人在苹果里使奸耍滑,起码兑了一半萝卜。这不是自己毁自己的牌子吗?我敢说,要不了半年,你这个公司一定会关门垮台,资不抵债,落一个身败名裂,在村里头也难抬!”
福生好大一会儿不说话,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接着,他又伸出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个“官运”。
“官运?”书斌看了看,淡然一笑,不假思索地又写了个“萝卜”。
“怎么还是萝卜?”福生咧了咧嘴,很不高兴地问道。
书斌不紧不慢地说:“这当然和萝卜分不开家喽!老弟的心情我理解,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不过现在官场的事,正如一句俗话说的:拔个萝卜填个窝。一般的小官你又看不上眼,还不如你这个村支书潇洒;再上一个台阶也不是那么容易。眼看行政体制改革步子越来越快,上边编制卡得很紧,想当镇长就得让镇长这个‘萝卜’调走,想当书记就得把书记这个‘萝卜’挤掉。哈巴狗撵兔子,凭你跑还是凭你咬?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福生摇了摇头:“那倒见不得。”接着,他仍然以酒代墨,在桌面上写了个“命运”。
书斌如法炮制,又写了个“萝卜”。
“还是萝卜哇,真成萝卜开会了!”福生差点儿跳起来。
“别急,听我说嘛。”书斌拍拍他的肩膀,“看你刚才那个不服气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在拉屎攥拳头,暗中使劲儿,工作做到县官头上了,不会少花钱吧?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儿,现在反腐倡廉力度这么大,一旦东窗事发,不论行贿的,买官的、卖官的,少不了萝卜白菜一锅熬,一个也跑不掉。到那时,这个‘大萝卜’你就消化不动了。”
福生听着听着,额头上不禁沁出一层虚汗。沉默有顷,他长叹一声说:“多谢老兄,今天让我饱餐一顿萝卜。”书斌用筷子点了点菜盘儿:“我是对症下药,这玩意儿清热败火助消化,多少吃点儿没害处。”
福生摇了摇头,一副万分感慨的样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到底是自家弟兄,刀刀戳在我的病根上……不过也真怪,你肚里怎么那么多‘萝卜’!”
书斌轻轻一笑:“这要问你自己了。”
福生又糊涂了:“问我自己?”
“是啊,这两年,你满脑子都是升官发财,哪把老百姓的事儿放在心上?别的不说,咱村小学里就这几个教师,拖了半年不发工资,除了地里见点儿五谷杂粮,一天三顿离不了萝卜,还不把肚皮填得满满的?”
“怪我,怪我。”福生狠狠拍了拍脑门儿,满满斟上两杯酒,高高举起:“这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老哥放心,我就从这件事做起。下次再来,我保证你这桌面上上个档次。”
书斌乐呵呵地举起了杯子:“好,我再不用萝卜招待你了!”
福生摆了摆手:“不不不,作为保留节目,还是多少吃一点儿,清热败火助消化嘛!哈哈哈……干!”
“干!”
笑声中,两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