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宜昌（组诗）

诗/杨卫东

晚安，宜昌

太阳在西边的山顶最后打了个喷嚏

她回家了，什么也没带走。我在她走后

才注意到她走了，身边就没有一个人

陪我度过这段灰蒙蒙的时间，像

褪色的黑白照片。窗口挂着带有血迹的病号服

那种可疑的布景，仿佛一个健康的人

躺在床上，注视着病入膏肓的周围世界。太阳

在西边山顶上打了个喷嚏，其实

她并没有患感冒什么的，她回家了

什么也没带走。我突然感觉到手术室关闭的刹那

带走和留下丝毫没有差别

带走的已留下，留下的已带走

这就好比我说到的太阳，她

带走了热情也留下了热情。五月的傍晚

蝙蝠总是游弋于村庄的炊烟旁，炊烟像村庄

长出的缓慢的，纠缠的，白胡子

随便一张啰，就有三五个乡里乡亲

陪你度过这段灰蒙蒙的时间。窗口

那件可疑的病号服还挂在那，天刚擦黑

请允许我背过身去说声：晚安，宜昌

手术室

把手机留在外面。留在外面的还有

妻子的眼神，自家的钥匙，明天的课程和

五月的阳光，手术室的门徐徐关闭

时间在无影灯上凝结，麻醉师精准的针脚

在脊椎游动。哪里有痛苦就让哪里失去知觉

我觉得身体在分裂，精神和人格也分裂

失重的感觉就是无枝可依。挣扎着

回到现在，脑子里填满过去的存在和

明天的可能，挣扎着找到地面，那地面是一面

硕大的，死寂的，白色的，动荡的墙。

我沉沉睡去。五月

花生的嫩苗从地里拱出来，玉米淡绿的身躯

初恋般在风中摇曳，鸟叫声挤在树上

蜻蜓的红尾巴落在她的发梢。我愰惚中

听到手术刀在我身上弹奏

音乐声戛然而止。灯光息灭。门开启

一大堆无奈的今天涌过来

麻醉退去，疼痛醒来

空白

暮色把远处的房子和近处的树一件件从我的视线搬走

留下风轻轻敲打，日渐苍老的脸轻轻承受

一只蚂蚁匆匆回家，两声布谷落在去年的窗台上

我的想法比秃顶上残留的毛发还珍贵。其实

我站在那，什么也没想起

我从四楼的中医科病室挪下来

去收拾贴在地面的两棵树长长的影子，

它们好像比我的诗歌更空灵，更可有可无

为了转移疼痛，我把天边的晚霞想象成

作业本上老师划出的咚咚心跳的红勾

接下来，白天一寸寸退去，像脚底下这双

破旧的拖鞋就要被扔进黑暗的拉圾箱。暮色

把远处的房子和近处的树一件件从我视线搬走

留下空白

作者简介：

杨卫东，湖北省宜昌市夷陵中学英语高级教师，出版过诗集《独白与对话》，作品见诸各类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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