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过年
文/李玉洋
图·编辑/静水深流
我少年时期,家家户户的日子清贫寒素,贫困像噩梦一样时时困扰着老百姓的生活。大人孩子们一进腊月,就开始盼着过年。过年的好处显而易见。改善一下生活,穿件新衣裳,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休息几天。这就很诱人了。除此之外,农村孩子们更是盼着那种喜庆、祥瑞、欢乐、热闹到处氤氲浸润的“年味儿”。变着花儿玩儿,是大家这一段时间的主题。
跟着大人赶年集,小孩们高兴得直蹦高儿。我们村地处偏僻,交通闭塞,离最近的高淤集也有八里路,来来去去需要大半天时间。赶集上店,没事乱转,不是正经庄稼人所为。没有特殊事情,生产队里也不给假,平时赶集的人并不多。但年集不同。过年了,劳碌一老年,大人孩子吃的用的总得要添补一些东西,就得靠年集上解决。
吃过早饭,大人小孩就沿着河边的小路去赶集。小孩子好奇心重,一路上蹦蹦跳跳地东瞧瞧、西望望,这边摸摸河边的杨柳树,那边瞅瞅地里的顶着霜花儿的麦苗,太阳还没三竿子高,就赶到集上了。
所谓大集,不过是一条半里多路长的土街,两边挤满了卖鸡鱼肉蛋的、卖粉条粉皮的、卖芹菜芫荽的、卖萝卜山药的各种摊贩,忙着购买各种年货的人们唇来舌往、讨价还价,大人喊孩子叫,市面上一团嘈杂。
各色各样的鞭炮吸引着小孩子们。摔炮、火鞭、滴滴金,是孩子们的最爱,巴不得大人赶快从紧巴巴的口袋里抽出几张票子满足自己的欲望。摊主们点燃了鞭炮招徕顾客,噼里啪啦的响声连绵不绝,吓得人们捂着耳朵闭上眼睛躲到一旁。踩着遍地的鞭炮屑,人们开始挑选中意的鞭炮。二十头、五十头、一百头,一样一个价。人们手头再紧巴,也得尽力满足小孩子们的要求。过年了,因为几个小钱,惹得孩子哭叽叽的,多没意思。所以,跟着大人赶年集的小孩,总是有所收益,满心高兴而来,欢天喜地地归去。那一年,父亲就大大地满足了我的期盼,买了一挂刚刚时兴的电光爆仗,声音震耳,光焰刺眼,我高兴得两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小孩子们放爆仗,并不是一挂一起放。那样的情形,只能在除夕晚上新年到来时才会有,家家户户鞭炮连成一片,“爆竹声中一岁除,东风送暖入屠苏。”小孩子们为了玩儿,对来之不易的鞭炮非常注意节约。一次放一个,比比谁的响声大,就过瘾了。你一个,我一个,隔三岔五的鞭炮声,把节日烘托得生动火爆、有声有色。
那天,我和小伙伴们玩,不小心把点爆仗的滴滴金放在了口袋里,一下子引着了刚买的电光爆仗。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差一点烧着了棉袄。至今,我对此依然心有余悸。
那时候,没有假期作业、家庭作业这一说,放了寒假,小孩子们凑在一起就是玩。怎么玩儿啊?穷乡僻壤又没有什么现代化的玩意儿,除了打瓦、打耳(一种木头削的玩具)、打坷垃仗之外,“藏老猫猴儿”最有意思了。我们那条街上,有十几个十来岁的小孩,晚饭后一招呼,小社、小亮、小五、小石,“呼啦啦”集合一大帮。谁和谁一伙几下子就拨拉清楚,规则大家都明白,游戏马上就开始了。大树旁、草垛前、门楼下甚至厨房里、磨道里,都是大家藏匿的好地方。黑黢黢的胡同里,大家悄没声息地找个地方藏起来,也顾不上平日里那些牛鬼蛇神的可怕了,只是琢磨着怎么才不被对方捉住。小亮生来脊柱弯曲,天天走路弯着腰,号称“万万(弯弯)岁”。但胆子大,从来没见他害怕什么,小朋友们都愿意和他结伴儿,藏得地方严实。有一次,小亮小社一伙躲在一家人的大门后面,另一方寻寻觅觅,找遍了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也没能找到他俩。天色太晚了,小伙伴们渐渐散去。人家关大门了,看见门后两个小子睡得东倒西歪,口水湿透了衣襟。
最热闹、最惬意的还是春节前优抚军烈属活动。村里十几户军属,还有一些复退转业军人,都是优抚对象。当时的优抚,不过是打扫一下卫生、贴一对春联而已。对联大都是小学里的老师们书写的毛主席诗词,什么“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等等,笔迹苍劲,力透纸背。腊月三十上午,一个老师带着几十个小学生敲打着锣鼓家什,扛着扫帚铁锨来到军属门口,众人高声喊上一阵“向军属学习,向军属致敬”的口号,把大红的春联张贴在门上,再把院子的垃圾打扫一遍。一街筒子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受到优待的人家,个个精神饱满、喜气盈盈,满脸的幸福感光荣感。经济条件好一点的人家还会拿出糖果、爆米花之类的零食招待学生们一番呢!我们家有大爷叔叔两个现役军人,双料军属。我家大门口是一副栅栏门,春联只好贴在屋门上,但也漂亮得让人眼热。猎猎作响的春风里,红红的春联、皑皑的白雪,相照相映,勾勒出一幅鲜明生动的时代画面。
参加“拥军优属”活动,是学校给予好学生的一种待遇。身背大鼓,手持铜锣,踏着“咚咚咚,锵锵锵”的锣鼓点,围着村庄转一圈,任乡亲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举手投足都是洋洋自得的神情,大有“跨马游街”的意味!小学生小小的虚荣心是多么容易满足啊!
过了大年初二,陆续开始走亲戚。小学生们又忙碌起来,姑家、姨家、姥娘家都要去。那时,少有自行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走亲戚要靠两条腿。亲戚家远的十几里,近的四五里,都得要来回一天时间。肩上撅着大人提前准备好的篮子头,里面盛满了馍馍挂面点心,提着不大的一块肉或两条鱼,这是走亲戚的一般年礼。到了亲戚家,向那边大人请安问好完毕,吃上一顿有鱼有肉的饭菜,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边玩边往家赶,路上的行人有的面色酡然、笑逐颜开,有的醉马摇枪、东倒西歪,节后的千姿百态怪有意思。回到家已是红日掩山、暮霭四合的掌灯时分了。走亲戚的事儿,虽然两条腿跑跑蹬蹬辛苦点儿,但也有很可观的实惠,就是可以挣点磕头钱。三毛、两毛,关系近的亲戚还可能给五毛钱。一个年节,能攒一两块钱。别小看这几个小钱,一个学期的铅笔橡皮作业本就有保障啦!
这几年,乡愁十分时髦。几十年前的一些记忆,回味悠长,历久弥新,令我感慨万端。我想,这就是乡愁、就是乡愁的动力、就是乡愁的正能量,不断激励我们在新时代为更加美好的生活而努力、而奋斗。大半个人生,唯一值得回味的,就是乡愁!
2023年1月13日
1月14日改
李玉洋,男,汉族,1961年11月生,山东肥城人,中共党员,大学学历,副研究员。泰山学院原党委委员、副院长,目前已经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