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物件的葬礼
□ 单德强
九十岁的老刘头儿拄着拐杖默不作声地望着往返偏房的大孙子。大孙子将老刘头儿珍藏在偏房里的牲口套、草筛子、鞭子等农具统统扔了出来。嘴里还不住地唠叨:“把这些破烂还当宝贝呢?有啥用。”大孙子还半开玩笑说,等爷爷老了(去世)把这些破东西当陪葬品。
老刘头儿混浊的老眼里不由自主地流出泪来。这些破东西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回忆更是他的谈资。珍藏它们就是珍藏他辛劳的人生。二十五岁时他就是远近闻名的车老板儿。他的鞭头儿绝对狠辣,无论多调皮捣蛋的牲口都架不住他几鞭子。修拦海大坝时有他清脆悦耳的鞭子声,盘锦拉苇子时有他的吆喝声,去岭上拉谷草他是不二的人选。凭他过硬的本领,在生产队他每天都挣十五个工分。当年屯里的娘们儿总用他给自己家爷们儿立标杆。屯里的爷们儿常说娘们儿的一句话是:“看大刘好,跟大刘过去。”那时候老刘头儿风光无限。生产队解体后,老刘头儿又凭一匹大红马一头青骡子拉脚,成为屯里第一个万元户。让屯里老爷们儿望尘莫及的是,老刘头儿谁家的酒都喝过。不管多抠门儿的娘们儿都舍得把家里最好的吃食做给他吃。屯里的一些骚娘们儿向他暗送秋波也很多,年轻的他也犯过错误。
最牛的事是他三十岁那年,去岭上拉谷草。冬闲,生产队搞创收。整个大队共有十个生产队,能出车去岭上拉草的只有老刘头儿所在的三队和五队,其他生产队没有技术过硬的车老板儿。五队的车老板是老刘头儿的表弟也是他徒弟。三队其他两个车老板儿也是他徒弟。岭上顾名思义就是山高路陡。一条大岭让岭上成了封闭落后的地方。那里山地多,种的几乎都是谷子,谷草是喂牲口最佳食物。谷子不高产,平原地区几乎都不种谷子。冬闲拉谷草成了生产队创收的最佳项目。岭上有个鬼见愁的大暴岭。走这条路段弄不好就车毁牲口亡。平常路段两个牲口就能拉动的重量,这段路得四个牲口。走这路段必须老刘头儿赶车。那天风大路滑,车行一半时,四个牲口都精疲力尽了,车开始下滑,其他人都喊老刘头儿放弃吧。老刘头儿急了,拔出别在腰间的柴镰掖住揽草的绳子就是一顿乱砍,绳子断了,草散落下来,他也被草埋了起来。谷草把车轱辘掩住了,车停止了下滑,四个牲口得救。咱说的简单,当时那危险画面能吓得人尿裤子。四个牲口是生产队的一半财产,老刘头儿当年舍生忘死的举动绝对是英雄之举。老刘头儿自己都不知道讲了多少遍这最闪光的事迹了。
另外件事就是说他有远见了。生产队解体时,他负债五百块钱留下一匹马一头骡子和一辆马车。屯里人背地里骂他洗脸盆扎猛子——不知深浅。让人没想到的是那匹枣红马七个月后下了一个母马驹。经过两个秋农民的日子大有好转,老刘头儿的两大套的市值翻了两翻,一个马驹一年后卖了八百块钱。屯里的娘们儿又开始骂自家爷们儿鼠目寸光,没有魄力了。老刘头儿的两大套,犁一亩地三块钱五斤牲口料,拉秋时净地每亩五块钱,一年下来净挣两千六百多块钱。当时在屯里的地位大队书记都自惭形秽。妻儿老小在屯里走路都趾高气昂的,来给儿子提媒的,最多一天来四个。磨不开面子,大儿子十八岁订婚,二儿子十六岁订婚……
沉浸在回忆中老刘头儿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一旁往外扔他宝贝的大孙子说:“咋了,爷爷?不会老年痴呆了吧。”老刘头儿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八羔操的,就那么看不上我啊?”孙子笑了,说:“你是咱家的太上皇,谁敢看不上啊。”收拾完偏房里的破烂大孙子就找人准备拆房子了。老房翻新,如今的孙子比他当年厉害多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老刘头儿佝偻着身体颤颤微微地推着小推车,把他心爱的宝贝装车。他凝望了许久,有了决定,葬了他这些引以为荣的东西。他想,他的荣耀是历史了,他的荣耀只是他的美好的记忆了。熟悉他记忆的人都消失殆尽了,如今孤零零的他自感是这个家里的多余。老刘头儿推起推车蹒跚前行。一个小时后到了刘家祖坟。他拿下锹镐为他的宝贝挖墓穴。三个小时后,半米深两米长一米宽的墓坑修好了。鞭子、筛子、牲口套、马鞍等物件被老刘头儿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墓坑里。老刘头儿也累了,他也想再陪一陪他这些宝贝儿。于是他慢慢地躺进墓坑,慢慢地闭上眼睛,慢慢地睡去。他在梦里看到了修筑拦海大坝的场景,也梦到了盘锦那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他还梦到了岭上的山山沟沟。他嘴角挂着微笑,他愿他一梦不起……
2023 1 12
作者简介:单德强,辽宁葫芦岛人。《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沈阳诗词学会会员,葫芦岛作家协会会员,兴城古城作家协会理事。出版书籍《祖母的历程——孝悌慈》《小学程序日记初探》《经典品读》,在银河悦读平台发表《劳工》一书。热爱国学并讲国学课三百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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