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营拉练走边关》
〇余泽江
1971年,按照毛泽东主席指示,中央军委命令全军开展实战化野营拉练。各军区、各军、师、团、营、连成建制走出营房,以实战为目标,进行徒步野营拉练。

139野战医院第三医疗所圆满完成了援老抗美、援老筑路医疗保障任务,奉命从老挝纳通撤回国内。在磨憨口岸,接到军区命令:“令139野战医院第三医疗所全体指战员,从尚勇出发,进行野营拉练战时医疗保障训练”。
(编者注:今天的中老铁路磨憨站闻名中外网红站,高速公路半小时即可到达勐腊县城。而当年从磨憨口岸到县城公路约六十公里车行半天。援老归建的139野战医院医疗所官兵用十天时间,边行军,边驻训,边救治,边做群众工作)
1、汗洒南疆
三所在108兵站尚勇供应站换了装,脱去了出国服,穿上了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旁的新军装。遵照上级指示,立即成立野营拉练营指挥部。指挥长:教导员郑谦;副指挥长:所长丁文营、副所长王建琪。成员李德俊(外科组组长)、唐继昌(内科组组长)、秦本光(后勤保障组组长)。
上级下达的野营拉练大纲,必须是仗怎么打,就怎么练;全副武装,临战姿态,战场上怎么救治,就怎么实施。
汽车23团奉命留一辆车给我们拉粮食、医疗器械和拉练必须的药品,其它车辆先开回139野战医院。
我们在尚勇作了一些野营拉练的准备工作就出发上路了。不管干部、战士,不管男兵、女兵,每个人都必须带齐生活日用品、两天干粮、枪支弹药。各人还要根据自己的工作岗位,背上一应必须物资。
医疗所从纳莫迁到纳通后,我从化验室调工作灶炊事班。在拉练中,作为炊事员,除了自己行李背包外,还要背上行军锅、粮食、蔬菜、铲子等,起码有60多斤重的负荷。
拉练队伍时而穿林、时而淌河、时而攀山、时而越寨。那里难走,就走那里,越是艰难越向前。
西双版纳的旱季,烈日当头,万里无云,气温都在30度以上,有时中午高达40来度,公路和石滩上的石头被晒得冒火焰。指挥部设计路线,专走无树荫之地或河滩石沙之上,晒得人人汗流如注,脚底板烧起大炮。汗流多了,人的营养成分也流失过多,有几个女同志晕了过去。急救一番,又扶着继续走;再晕倒,再急救,再继续走。
行军路上,所指挥部经常出一些课题:如战地抢救;野外手术;战时包扎、战时运送伤员等。

△野营拉练
走到尚岗的一片开阔地,指挥部通知:前方战斗激烈,伤员即刻送到,立即展开抢救。
各科室支起帐蓬,架好床板。
“伤员” 被抢救下来了,分科,入室,有条不紊。
手术室设在一棵阔叶树下面,医生们冒着高温施行各种抢救手术。
火线抢救组从“火线”上抬下一位“重伤员”:必须立即手术抢救!
外科弄来一条大狗,后来才知道是王金用5元钱从傣族老乡家买来的。李德俊主任迅速穿上白大挂;手术护士赶快备皮,麻醉医生给狗做了麻醉,护士们站在手术台前,一切都按正规手术进行。
丁文营所长发令:“伤员大肠被子弹击穿,进行修复!”李德俊医生划开狗肚,医生们开始在狗的大肠上做着肠道修复手术。
丁所长又指令:“伤员股动脉出血,止血!”护士们飞快递着各种止血器具,医生们紧张地、细致地做着止血、接通血管手术。
“伤员休克!”丁所长又下令。医护人员又立即采取补液,血管活性药物应用等抗休克治疗措施。
抢救工作进行了两小时,那条狗在麻醉中,被划得遍体鳞伤。
2、抢救波涛
第二天晚上,我们在尚岗一处橡胶林内露营。女的睡山腰,男的睡山头。我们炊事班全是男兵睡在小溪边,主要考虑便于取水做饭。
说野营拉练,以练为战,还真遇巧。
当天晚上,我们刚把帐蓬支好,累了一天正准备入睡。此时,一傣族龙者(小伙)向橡胶林跑来。到了帐蓬外面,这傣族青年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喊:“大军,救命!大军救命!”大家以为这是指挥部故意弄的招数。野营拉练嘛,所里经常要变幻一些花样,找一些门道来考验部队,检验官兵是否能在突然的情况下适应环境,抢得下,救得了,治得好。
全所只有一个人最清楚,那就是教导员郑谦,因为一切命令都要从他口中发出,有没有野营拉练项目,郑教导员心知肚明。
郑谦一咕噜爬起来,冲出帐蓬,迎上那傣族群众,问:“老乡,什么事?不急,慢慢说” 。
见教导员与傣族老乡对话,以为是所里制造野营拉练项目的医生们清醒过来:“一定有事” 。有几个医生爬起来,汇聚在教导员身边。
那傣族老乡喘了口气,说道:“大军,快救命。我们尚岗老波涛(大爷)岩班今天进山赶野猪,被老黑熊抓伤了。”
“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军医们问道。
傣族老乡说:“老波涛还在山里,离这里大概有三四公里。”
教导员立即命令:“外科抢险组全体同志集合,前往山里抢救岩班老波涛” 。
只两分钟,外科抢险组的医生、护士们在主任李德俊率领下,背上手术箱、药箱整齐地站到了教导员面前。
教导员严肃地说:“我们野营拉练,为的是战时抢得下,救得了。现在正是检验我们拉练适应程度的时候,你们一定要跟随这位老乡,快步跑到老波涛受伤的地方,就地实施手术,将老波涛救下山来。出发!”
这时,所长丁文营跑来:“我也去。”
郑教导员说:“老丁,你都快50岁的人了,累了一天,你休息吧,有李德俊主任带领,我们应该放心” 。
丁所长断然地说:“这是什么时候?真正的人命关天。我跟着去,多一人多一份力量。”丁文营说着,加入了队伍。教导员在后面喊:“你们照顾好丁所长” 。
丁所长他们跟随那傣族老乡钻进了夜幕。教导员对大家说:“都做些准备工作吧,等一下所长他们把老波涛接下山来,还不知会怎样呢。”
当然教导员的安排是针对化验室、手术室和辅助科、药房的,因为这些科室直接关系到对老波涛的抢救治疗。大家各自按其工作职能忙了开来。‘
争分夺秒抢救老波涛
据后来李德俊医生介绍:他们跟随那傣族老乡跑进深山,老波涛岩班巳经昏迷。白天跟随老波涛进山的青年向医生们叙述了老波涛负伤过程:下午2点,生产队长派他们进山,说是有野猪窜出山来,将农场种的橡胶苗毁了一大片,让他们进山将野猪赶跑。本来没有安排老波涛,是老波涛主动找到队长,说野猪也不是很好赶跑的,野猪发起疯来比熊都可怕,年轻人没经验,他要求跟着进山,当当参谋。队长也就同意了。他们一行5人进了山,发现了一群野猪,就用准备好的鞭炮赶跑野猪群,赶了一程又一程,老波涛说:越赶远,野猪才找不到路回来。所以一直赶到下午6点。正准备往回转,谁料,原始森林中,一只大黑熊突然向一青年扑来。这是大家没有预料到的。当黑熊即将扑向那位青年的时候,老波涛持手中大砍刀向黑熊冲了过去,用力挥动砍刀砍伤了黑熊。黑熊丢下青年,扑向波涛,波涛和黑熊扭在一起,被黑熊咬伤肚子、颈子和手臂。几个年青人奋不顾身,举起大棒和砍刀,一齐向黑熊进攻,迫使黑熊丢下老波涛跑向深山。这些傣族青年也没有救治经验,就让三个人守着老波涛,由二人下山去找医生。到尚岗公社医院,才知道139医院野营拉练住在橡胶林里。二人一商量,一人到橡胶林找大军医生,一人回生产队报告并通知老波涛家人。
丁所长和医生们迅速对老波涛检查,发现老波涛被熊咬得最厉害的是肚子,肚上的皮肤已被撕去20厘米,肠子都能看见;还有右手臂,几乎被咬断,只是有一点点皮连着。
“止血!”
“包扎!”
丁所长发着指令。
老波涛需要手术吻合腹部,固定和包扎手臂骨头,缝合被撕裂的肌肉。在这原始森林中做这么大的手术是不可能的,而且因流血时间太长,需要输血补充。
“必须迅速将波涛送下山,再行手术” 。丁所长命令道:“将伤员用木条固定下来放在担架上抬下山” 。医生们立即固定伤员。此时,生产队的群众闻声赶来,军民合力,抬着老波涛下了山。
在橡胶林里,按照教导员命令,手术室已搭好简易手术室,铺好了手术床。辅助科也备好了手术一应物资,化验室枕戈待旦。老波涛被抬到橡胶林,立即开展清创、缝合、接通纫带、固定手臂等手术。
伤员需输血。赶来的傣族老乡请求:“大军野营拉练任务重,就输我们的吧”
考虑到部队还要继续野营拉练的实际,所里同意老乡们的要求。化验室经紧张验血配血,有三个傣族青年向老波涛献了血。
老波涛手术很成功,凌晨4点,手术完成。6点,老波涛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为了确保老波涛尽早恢复健康,所里立即让生活车将老波涛转送医院本部继续治疗。(老波涛被送到二所外科,经2个月治疗,痊愈出院。之后还带着子女来三所感谢)
这是一次真正的实战检验,是医疗所全心全意为边疆各族人民服务的缩影。
3、保障有力
野营拉练是全方位的,除了医疗,各部门各班都得到很宝贵的锻炼和磨励。

记得第一天中午,部队走到尚勇一条河边,天下起大雨,三所野营拉练指挥部命令炊事班:就地火线开灶,无烟煮饭,战场送饭。

△野营拉练一切按实战要求进行训练
可这老天爷,故意同我们作对,在雨中,莫说无烟煮饭,就是像平常一样生火都艰难。但野营拉练,就是以实战条件训练部队。“如果是在战场,前沿战士们在冒雨阻击敌人,炊事班因下雨就不做饭了吗?就让战斗中的战友饿着肚子打仗吗?”王建琪副所长这样给我们作了动员。
指挥部一下命令,我们二话不说,把自己的雨衣拿来,在四周钉上木桩,将雨衣固定好,然后在雨衣挡住雨的地方开挖了一个坑,就成了灶。将行军锅支在灶上,就地用稀泥糊住缝隙。大家开动脑筋,从灶后端挖一条沟,一直延至树林中,从河里捡来石头砌成烟道,无烟灶就成功了。怎样才能在湿漉漉的灶里把火生起来?黄初庆班长是老兵,很有预见性,在尚勇时,他就捡了一小捆干柴,用雨衣包扎好,这下用到了刀刃上。河边竹林里有的是干竹子干竹枝,虽然被雨水淋湿了,但一遇火烤,很快就燃烧起来。
这一切准备工作,我们在大雨中只用了15分钟。
洗菜当然就在河里了,切菜呢,我见河里有一块较大较平的石头,就拿一块木板洗干净,摆在石板上,还真是一个天然的工作台。
45分钟过去,在全班共同努力下,饭熟了,菜炒好了,将行军桶装上,分四组送到各科室摆开的战场。
我们的工作快速、流畅、按时、保质保量,受到指挥部表扬。
一天凌晨5点,指挥部吹响紧急集合号,全所集合,奔向一处“战斗正激烈” 的战场。
走到一个山头,指挥部命令:前方已将伤员送到这里,立即展开收治。
指挥部一声令下,我们就地挖无烟灶、砍柴,生火做饭。

△野 炊
做早餐有严格的时间规定;30分钟必须开饭。
全班合理分工:黄班长煮饭,两个战士洗菜、切菜,我烧水。
此时已是凌晨6时。
在医务人员给“伤员” 做手术时,黄班长说,只能煮面条,才能保证时间。让我去找水。
我提着水桶满山转,那里有一滴水?要走到山下小溪边取水,非得一二十分钟。怎么办?在我惶惶无主之时,黄初庆老班长指着一棵大树脚说:“这里湿润,说明地下有水。”我赶快拿来锄头,刨了几刨,就见水浸了出来。姜还是老的辣
黄班长命令我:“快筑个小塘。”我一看,不是吗,浸出的水很快又不见了。我挖了个小坑,用水泮着泥浆将坑底坑壁糊上,不一会儿,水就集起来半坑。
但是,这水如果澄清,需要很长时间
没办法了,只得用这混泥水煮面条。
面条煮好了,女同志嗅觉要敏锐一些,吃了几口,有人说:“杂有泥巴味?”王建琪副所长知道其中奥秘,就说:“不要太娇气,这是在打仗。一点泥味都受不了,还能打胜仗?上甘岭还喝尿呢。”至此,无人再敢吱声。
考验炊事班的时候到了!
部队走到曼列远离公路的一座山上,指挥部命令:“前面就是无名高地,战斗正在激烈进行,内、外科医护人员抽一半人到无名高地抢运伤员,留一半就地展开收治伤员”。
内、外科医务人员迅速行动。
王建琪副所长命令我们:“炊事班就地造灶做饭,保证抢救工作顺利进行”
我们全都傻了眼。因为这是临时动意,又离开公路十多公里,粮食蔬菜都在生活车上。怎么办?跑回生活车去取粮食、蔬菜,最快也要四、五十分钟。王副所长问我们:“如果这真是打仗,后方运输线被敌人截断,前方敌人又火力封锁,部队粮食断炊了,炊事班就无所作为了?就看着战友们饿死不成?”
班里组织召开诸葛亮会,研究在无粮情况下,怎样保障大家生活。会上,大家提了三条:一是山上有大片的野生木薯和山药,可挖出来煮给大家当饭;二是遍地是野菜,我们在家时曾经食用过的鸭脚板、娃儿肠、苦蒿,经过滤苦,人都可以食用;三是森林中有很多野果,如酸奶果就是大家喜欢的水果。黄初庆班长采纳了大家的意见,就让我们分头去找这些可食用的东西。
没当兵前,在老家时,我挖过山药,也就是我们家乡说的连芍。这种东西,在西双版纳山中很多,因没有人采挖过,往往一棵可以采挖几十斤。这山药不仅可以食用,还是一种大补之药。我和吴学友就负责挖山药。我们找到两棵粗山药藤,理着根挖了不到一米,就见白生生、胖乎乎的山药躺在那里。我们边刨土边捡山药,不一会儿就挖得山药一大堆,别的战友又挖了几十斤木薯,我们赶快清洗干净,砍来几根巨大竹子,截成一筒一筒的,将山药和木薯装进竹筒里,放在火上烧,待竹子烧燃时,灭了火,香喷喷的山药和木薯就蒸好了。用刀劈开竹筒,每人送上一份。对这山珍美味,大家赞不绝口。餐中还加带各种野生水果,可把大家乐够了,都夸炊事班适应恶劣环境,做到了保障有力。
4、情满边寨
走到曼贺, 听说曼贺寨中傣族老乡十有八九患痢疾症。郑教导员立即让秦本光带着丁龙玉,跑步到附近边防连打电话,向医院党委汇报曼贺寨情况,请求暂停拉练步伐,救治群众。同时向全所发出命令:立即分组进寨展开救治。
139野战医院与边疆人民心连心。院党委回复:拉练是为人民,遇到疫情伤害群众,以救治群众为先。扑灭疫情之后再继续拉练。
在等待秦管理员向医院请示的时候,所里内科、外科分为两组,对曼贺寨疫情进行了普查。全寨23户,97口人,有72人患急性痢疾。6人已严重脱水,危在旦夕。

△为群众治病
得到医院答复,为不扰民,拉练指挥部让全所在河滩上展开救治工作。先抢救病危的6个感染者。外科李德俊带领医生、护士立即奔赴重危病人家中,打针、输液。向所有患者发放止泻止痛药;内科唐继昌主任领着医生、护士沿河岸、上山去扯草药,用大锅煎熬,一家一家地送到病人手中;辅助科室背着喷雾器,满寨子喷药消毒;炊事班在河滩上摆开战场,为傣族老乡做饭熬粥,送开水。
忙了一天,曼贺寨感染痢疾的势头被控制了下来,已感染了的患者大多数病情得到缓解。
67岁的老咪涛(老大妈) 奢尼,拉了几天肚子,人瘦得皮包骨头,连喝药的力气都没有。孙淑华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来到咪涛家,从炊事班领来猪肉罐头,为她熬粥,一口一口喂,使老咪涛渐渐恢复了体力。
岩柳家一岁的儿子,腹泻使其昏迷,王效民医生等对病孩进行特护。患儿吃东西张不开嘴,医生、护士们就采取鼻饲的方法,把药物和食品灌进患儿腹中,将岩柳的儿子从死亡线上拉了过来。
岩追妻子怀孕4个多月,拉痢疾使她腹痛难忍。为了保住患者腹中胎儿健康成长,妇科医生采取物理和针灸治疗,止住了病妇痢疾和腹痛。又从炊事班领来白糖、奶粉、鸡蛋等营养品,做给病妇吃,帮助她提高体能。在医护人员的努力下,孕妇战胜了病魔,很快康复,保住了胎儿继续健康孕育。
这一切治疗护理,需要很多器具,辅助科昼夜不分,洗涤物件、高温消毒,太阳暴晒,确保了对患者救治的物资供应。
我们炊事班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从早上5点钟起床,给病人熬粥,做营养餐,一家一户送去。然后又忙着给工作人员做早餐。接着又忙着为患者做中餐、送饭菜。待群众吃好了,又再为工作人员做中餐。来不及休息片刻,又要赶紧给群众做晚餐送晚餐。深夜了,还要对那些特护患者做流汁。真把我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头到脚一天24小时都是汗淋淋的。
当然,最忙最累的要数郑教导员、丁所长。教导员负责整个救治的指挥调度和协调;所长负责全部抢救、治疗的制订方案、抢救指挥、治疗措施、检查落实。从进入曼贺寨的第一刻起,他们的脚就没停过,两天两夜没合过眼。就是分管行政的王建琪副所长和秦本光管理员,在整个救治过程中,也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带领警卫班,为寨内寨外打扫卫生,清理病毒源头。还要每天给所有群众家挑水灌满水缸。对于救治中产生的医疗垃圾,挖深坑掩埋。
总之,全所上下一盘棋,官兵一条心,为曼贺傣族群众的安危而奋战。
经过三天的救治和处置,曼贺寨的痢疾疫情终于被控制住了,重危病人恢复过来,轻感染者得到有效治疗。群众渐渐从病床上站起来,寨子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与活力。
一场疫情就这样被歼灭了!
5、民主改革
拉练又按原计划进行。
医疗所离开曼贺时,全寨傣族男女老幼,一齐聚集在河沙坝中。这个捉鸡,那个捉鸭;波涛扛香蕉,咪涛背菠萝;龙者提鲜鱼,龙茵提鸡蛋,赶来感谢和欢送我们。
费了很大功夫,好不容易才说服、谢绝了老乡们送的物品。当我们过了河,走了一两里路,回过头,还看见曼贺群众在河沙坝中向我们挥手。
这是一幅军爱民,民拥军最生动的画图。
走到曼庄,接医院命令,要我们在曼庄住下来,为那里傣族群众防病治病,参加曼庄公社的民主改革工作。
据了解当地简史:1950年2月17日,西双版纳全境解放。普洱专员公署分别在车里、佛海、南峤、镇越四个县成立了人民政府。1953年1月23日,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区成立(根据宪法,1956年6月改设为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辖区除四个县外,还将整董乡、普文、象明、整糯、勐阿、安康等五个区一个乡重新分为十二个版纳,即:景洪、勐养、勐龙、勐旺、勐海、勐混、勐阿、勐遮、西定、勐腊、勐捧、易武等。1959年7月30日正式改为景洪、勐海、勐腊三个县至今。
西双版纳解放后,为了稳定边疆局势,党中央作出政策规定:只搞减租减息,其他一切照旧。也就是说,西双版纳政权仍由土司头人掌管,广大人民群众还是没有真正解放,更谈不上当家作主人。
到1963年,内地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西双版纳开始进行民主改革试点,1967年民主改革才在全州正式铺开。为了配合西双版纳民主改革运动,当时军地文工团和电影工作者创作了以傣族为主体的几部电影,如《摩雅傣》、《勐龙沙》等。
西双版纳的民主改革并不顺利。首先,西双版纳是边陲,地处热带森林之中,交通闭塞,文化欠发达,信息不畅通,人的思想禁锢;其次,傣族实行了上千年的奴隶制,土司头人是至高无上的主人,老百姓是奴仆,反对土司,就是反对佛祖,这种思想认识根深蒂固;再次傣族几乎全民信奉小乘佛教,佛教又由土司头人控制。佛教的核心就是要求人们逆来顺受,就是教化人循规蹈矩生活。最后还有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动宣传,蒋军残部李弥军团逃离西双版纳时,留下和培植了大批特务,他们兴风作浪,猖狂反扑,说共产党共产共妻,说国民党有大批军队在缅甸、泰国、老挝,随时可打进西双版纳,凡斗争土司头人的,国民党打回来,诛灭九族。还有一条,就是土司头人怕失去自己的权势和利益,想尽千方百计抵制和反对民主改革。
我们野营拉练走到曼庄寨时,这里正在开展民族民主改革运动。
曼庄的民主改革遇到了阻力,勐腊县革命委员会知道三所奉命从尚勇开始徒步野营拉练,必经曼庄公社,请求139野战医院协助县民主改革工作组,发动群众,打开工作局面。政委杨豫生赶到曼庄寨,传达勐腊县革委会的指示,布署和指导三所帮助曼庄开展民族民主改革运动的任务。
于是,我们就在曼庄寨住了下来。
三所的任务是在曼庄公社各傣家寨巡回医疗,在为傣族群众送医送药过程中,听取群众对民主改革的发声,调查和了解阻碍民主改革的逆流来源。
三所收集了大家反馈的情况,认为,目前傣族群众对民主改革的不积极,主要是阶级觉悟低,对土司头人恨不起来。哪怕有深仇大恨的群众也不敢讲。
三所领导和县边防民主改革工作组及公社革委会负责人召开联席会议,决定在曼庄大张旗鼓开展诉苦活动,进行阶级教育。

医院政治处派邱显礼干事和郭再然,带来影片《摩雅傣》和《勐龙沙》,连续两晚为群众放映电影,收到一定启发教育效果。
第三天晚上,在一栋竹楼里,坐满了傣族群众,这是曼庄公社组织的忆苦思甜大会, 我们应邀参加。
夜空中响起“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 的歌曲,留声机是三所在老挝纳通时用的,唱片是政治处邱显礼干事他们带来的。这是一首启发忆苦思甜的歌曲,在社教运动中响彻华夏神州。
郑谦教导员在会上讲了话,对傣族群众拥军爱军表示了衷心感谢,同时对民主改革进行了讲解。
两天前,为筹备这次忆苦思甜会议,郑谦找到我和胡基琼,要我们在大会上作引导发言。胡基琼因在纳通时就在所里的忆苦思甜会议上讲过,后又去706团讲,反映很好,她有很厚实的基础,稍加回忆就成了。我呢?当然要动一番脑筋。
我被安排第一个发言。我的父辈上三代是贫雇农。祖父在我父亲2岁的那年,在帮地主家犁地时发急病死在地头。我祖母26岁守寡,带着我父亲为地主家当长年(长工) 。我父亲12岁就参加背盐队,下四川永宁背盐巴到毕节城交货,吃尽了千辛万苦,受尽了人间罪。有一次因顶撞了盐商,被打得半死,在家养了半年才站了起来。是共产党救了我们一家,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我的发言,激起了阵阵口号声:“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接着,由胡基琼发言,她控诉旧社会给他父母造成的灾难,尤其是她母亲去给地主家当长工受尽的折磨。她声泪俱下,引起三所的女同胞们跟着低声哭泣,傣族妇女也大受感染,整个竹楼哭成一片。胡基琼结束发言回到坐位,还泣不成声。
受胡基琼诉苦启发,傣族老乡也开始控诉土司头人的罪行。有一个傣族男青年,算是民主改革中的积极分子。他控诉土司对他父母的迫害,真是字字血声声泪。

△三所女兵们
这傣族青年家世世代代居住在曼庄,祖祖辈辈都是土司家的奴仆。他母亲是曼粉寨人,他父亲去勐腊县城帮土司家背物资,路过曼粉寨,串亲对歌,与他妈妈互相定情,就去了曼粉寨,三年后带着妻子和儿子回到曼庄赛。土司看到孩子妈妈貌美如仙,就起了坏心眼,将其骗到土司家霸占。有一天,趁土司家不注意,这青年的妈妈就偷偷跑出了狼窝。夫妻二人抱头大哭。为了生存,父母带着儿子躲进森林,过了5年的野人生活。后来被寨中进山打猎的人发现,告知了土司。土司派家兵将他一家抓获,以莫须有罪名,将其父亲用石头捆在身上,沉入深渊。又强迫其母子给土司家当奴隶。
这个青年的控诉激起了傣族群众的同仇敌慨,一个个走上台,揭露土司的罪行。
有个老波涛揭露土司,在蒋匪军李弥残匪窜至曼庄寨时,曾经把一千多斤稻谷和几百斤牛肉干巴给蒋匪军。这个老波涛的揭露,得到与会的十多个傣族群众证实。
这给政府对土司定罪提供了坚实的证据。在群情激奋之下,在傣族群众的要求下,边防民族民主改革工作队将这个土司押到会场,接受群众斗争。
第二天一早,县公安局派了警车和警察来曼庄将土司押走了。从而,曼庄的民族民主改革工作向前推动了一步。我们三所也为傣族群众实行民主改革,当家作主人,尽了一份力量。
6、夜间行军
按照指挥部命令,在曼庄寨参加民族民主改革期间,部队不准进寨扰民,全部在曼庄河边沙滩上露宿。真是天当房子,地当床,仰望星星和月亮。
沙滩上是凸凹不平的石子,白天被烈日炙烤,床单铺在上面,人一睡下去硌得背痛。直到凌晨一二点钟,那石子还是烫人的。
在曼庄,我们炊事班很不轻松,白天顶着烈日,在河沙坝里做饭炒菜,保障全所一日三餐,时刻提供开水。无遮无荫,晒得皮肤一层层脱皮,灼得人又痛又痒。晚上还要参加走村串户,宣传民族民主改革政策,帮助群众提高认识,启发群众积极参加运动等等工作。
不是说在曼庄参加民族民主改革运动,就能安安逸逸停下来了,野营拉练的很多科目还要照常进行。
一天晚上,白天在烈日下工作,我好像中暑了。周身酸痛,头晕乎乎,昏昏沉沉,全身火烧火燎的。烙人的石子,翻去复来都凉快不下来。好不容易,才入梦香。
半夜3点,突然,紧急集合哨声响起。我病了,真不愿爬起来。管理员秦本光见我没动静,就掀开我被子:“快!部队都出发了,你还躺着。”我揉了揉眼,见黄班长已背起了行军锅。只得忍着难受,赶快爬起来,背起背包,挑起水桶,不情愿地跟着部队走。心里埋怨:这是哪个出的鬼主意,深更半夜搞什么急行军?
真是的,夜行军嘛,在公路上走走不就行啦?偏要走崎岖不平的山路,还要绕着小溪淌水而行。不准打电筒,不准点火把,只能摸黑跟着前面人的影子走。
老天也像故意整我们,离开河滩没走多远,瓢泼大雨就倾盆而至。雨具没展开,一个个就被大雨淋得像落汤鸡一般。

我发着烧,头痛得激烈难忍,在跨一个溪流时,头一昏,滚进了溪水。黄初庆班长把我拉起来,摸了摸我额头,说:“呀!你发烧了。怎么不早说呢?”我对黄班长说:“昨天就觉得头昏眼花,刚才差点起不来,谁知又着这一仗大雨。”秦管理员听说我病了,来接过我挑的水桶,问:“能否坚持行军?”我把湿透了的衣服脱下来,扭干水,穿在身上,没说什么,坚持着,跟着部队,向前再向前。
夜行军,这可苦坏了那些女兵们,特别是眼睛有近视的几位女医生女护士,可谓走一步跌三跤。跌倒爬起,爬起再跌倒。有两三个跌得皮脬脸肿,周身泥浆。很多女同志都掉了队,由秦本光和燕桂兰充当收容队。
走了三个多小时,清晨又回到曼庄寨那河滩上。
7、新兵小马
野营拉练,真是锻炼了部队,锻炼了每个参与者。我们虽说参军两年了,像这样长时间正规化的训练还是第一次。
我们就这样,边拉练,边为边疆人民送医送药,边做群众工作。
第10天,走到曼拉伞,头上烈日毒辣毒辣的,公路上的泥沙被晒得冒着火焰。很多女兵真是忍无可忍,有的就在路边田坎上的青草上坐了下来。这虽然可以恢复一些体力,但引来了成堆的旱蚂蟥,那女兵们大呼小叫,又被迫起来拍打爬上身来的旱蚂蟥。
这真是考验人的毅力的时候!
对于平时缺乏锻练和身体稍弱的人,真的吃不消。丁龙玉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孤儿,从小营养不良,个子消瘦。就在曼拉伞,丁龙玉走着走着,就一头倒下了。医生们赶快给他掐人中,注射葡萄糖液体,才使他苏醒过来。杨豫生政委要丁龙玉坐他的吉普车先走,丁龙玉摇了摇头,坚持走进队列。
但是,还真的有坚持不住的。有一个女战士,走得虚脱,昏厥后再也站立不起来。杨政委下令:“抬上车去,赶紧送回医院治疗” 。
在曼拉伞寨边上。院长张民杰率正在接受集训的1971年入伍的男女新兵来迎接我们。
一阵欢腾之后,在甘雨润干事的指挥下,新兵们向我们围拢过来,争抢着替我们背背包、扛枪。
一个小女新兵走到我的面前,向我敬了个军礼。这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个子不高,头上扎着两条小辫,一张俊俏的小脸被太阳晒得彤红,汗水流得满脸都是。
小女孩腼腆地说:“老兵,请把背包给我”。
我迟疑片刻,不好意思的说:“你这么小,哪能啊”。她抿抿嘴:“老兵,这是政治任务”。
我朝左右看了看,大家的背包都被新兵们抢了。我不能让小女兵扫了兴,不情愿地服从了她的命令。
太阳越来越烈,公路上腾起一串串火焰,气温高达30多度,脚踏在公路上,就象踩在热锅里。我因平时爱看书,背包里放有书,明显要比其他人的背包重。看那小女孩的样子,要不是也当了兵,恐怕还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呢。她背着这么重的背包,这么炙热的天气,那娇小的身体怎么受得了?我几次想冲上去把背包抢过来,但都被甘干事制止住了。

△新兵马利群
特别是走在飞机场那段路上,头上是毒辣的烈日,脚下是冒烟的沙石。十多公里,没有一棵树,连风都是火热火热的。别说要背着一二十斤重的背包,就是空着手走路,对于那个小女孩,都很不容易。
我眼光盯着那个小女孩的身影,真怕她坚持不住晕倒过去。见她趔趄了两三次,又以惊人的毅力端正了身体,继续往前走。
快到天黑时,我们终于到达医院本部。新兵门把我们的背包码在操场边上,参加到医院欢迎我们凯旋归来仪式里。
欢迎仪式结束后,我们才得以去认领自己的背包。

天啊!我的背包贴背处深深地留下了那个小女孩的汗迹。解开背包,连裹在里面的书也被她的汗水浸湿透了。这女孩真吃了大苦,她是以怎样的毅力走完了那20公里行程的啊!可我在那一天,连一句谢谢她的话都没有机会向她说。
之后新兵分配,这个小女孩被分到三所,我才知道她叫马利群。
野营拉练,锻练了部队,增强了战斗力,提高了每个指战员的作战本领。也给我留下了深深的,永不忘却的记忆。
(编校:李翔昌)

作者简介:
余泽江,蒙古族、作家、大专文化、中共党员、贵州省毕节市人。1968年11月入伍,历任战士、卫生员、政治干事、指导员、战地新闻报道组长、昆明陆军学校政治教官。1985年4月转业,历任主任、局长、书记;秘书长。一生以爬格子为己任,著有长篇小说《三节草》、《惜别凤颈桥》、《贤妻似镜》等;记实文学《淬炼年华》、《山路弯弯》、《有故事的人生》等;编著《七星关区史志人物选》、《密林一三九》、《七星闪耀》等大型文献;并有《泽江获奖作品选》、《泽江散文集》等作品。2009年退休,现居住毕节市七星关区麻园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