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丫 头 山 游 记 (散文)
李 仲 平
几个到过丫头山的朋友问我:“你没去过丫头山?”我说没有,他们就一脸惊讶,然后就眉飞色舞地向我描述丫头山诱人的点滴。我听了好有几分后悔,紧邻丫头山的杏花村,我去过好几次了,居然不知道杏花村后竟藏匿着一个闺秀——丫头山。于是,在一个秋雨和秋阳相谦的午后,朋友陪着我,来到了丫头山。
从106国道拐上一条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车子在丘陵中穿梭约二十来分钟,朋友说:“马上到了。”话音未落,车子一个拐弯,便望见一个村落。一脚油门,车子冲上一个长坡,在村头一个广场般的平地的垂柳下停住。

朋友说:“我来过好几次了,在车上眯一会,你自己去转吧。就你的爱好,值得一看,而且肯定喜欢!”
我肯定喜欢吗?丫头山有山有水,更有一座美丽的村庄。下车的那一刻,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幅色彩绚丽的风景画图。

这是一处风水宝地地。几排青砖黛瓦的古老民居,随山势错落,依偎在成半圆弧状的几峰碧绿的小山怀中。村前是一座由大坝拦截、与山势自然贴合的半圆形水塘。沿着水塘半圆的石岸,是一排高大而青翠的垂柳,柳下间植着五彩缤纷的草本或灌木的花卉,整个塘岸被一圈花岗岩的雕花栏杆护卫着。水塘南边的大坝上,是座与坝等长的古色古香和木构黑瓦长廊。廊楣上黑地金字的“痴汉长廊”匾额,让人与“丫头”产生联想。

大坝的东南角,立着由两块长方形巨石叠垒而成的石碑,“中国传统村落”几个红色大字格外耀眼。

刚才还有云层筛落的阳光,此时却依稀地洒落起雨点。漫步在“痴汉长廊”,欣赏着阴雨中山色映衬下的村落,别是一番景致。雨点在池塘水面撩起无数的细小的圆圈,瞬息万变;五彩的花卉,更加娇润;村庄愈发地恬静。沿东侧村口一条小路上坡,便踏进了鄂东传统山村的氛围:上上下下,四通八达,是一处处的青石台阶,一处处的青石驳岸;一排排或一幢幢青砖黛瓦的平房,透着深邃悠远情思。砖石上风霜雪雨的斑痕,诉说着历史的沧桑。这些由山石青砖杉木布瓦构成的明三暗五布局的房屋,证明着它很有些年头了。大多数房屋从地基至一人来高,是不规则的青石垒砌,以上才是规整的大青砖。狭窄的巷道的路面,是脚板与岁月打磨得发亮的青石板。沿着小路前行,我来到伫立在石岸边的六角亭。

亭楣上醒目的“痴心亭”使我的脑海迅速地串联起“丫头山”和“痴汉长廊”。莫非是一个故事成就的“丫头”?果然,“痴心亭”相对面的墙上,赫然一幅满墙的壁宣,图文并茂地“叙述”着《痴汉与小姐》的故事。
一个刘姓的员外家雇用着一龚姓的后生长工。员外膝下下相许,山盟海誓。此事被员外发现,即将小姐许配给岐亭镇上一大户的相公。同时还将龚姓后生撵出了家门。悲愤不已又无可奈何的后生,无依无靠,只身来到一座山上,成日成夜地眺望着小姐的家。小姐发嫁的头天晚上,在丫环的帮助下逃出了家门,在漆黑的夜路上跌跌撞撞地向后生的山上奔去。眼看到了山脚下,小姐因体力不支,竟一头栽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小姐倒下的地方,隆起一个巨大的土堆。天亮了,山上的后生看到死去的小姐,悲痛欲绝,立刻化为一块耸立的巨石。后人称巨石为“痴汉岩”。故事很感人,但我并没有看出与丫头有什么关系。正在我疑惑之际,一推车老汉迎面而来。
我上前笑问道:“老人家,村背后的山是丫头山吗?”
谁知老汉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这里只有双峰山,没有丫头山!”
见我发愣,他接着说:“现在梗的乱了,过去哪个敢说丫头山,我们要揍他的人!”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探到原由却碰了一鼻子灰的我,尴尬地回望着图文并茂的壁宣,不知所措。

零星细雨中的午后,小憩的惬意自不必说,“痴心亭”里几个闲坐的中老年村妇,心无旁骛地打着盹,悠然自得。沿着石板路,继续我的探寻。过了“痴心亭”,便到了村子的中心。几排石砌的房屋,随地势高低排列,层层叠叠。贴着石岸垒起的石板台阶,或上或下,把石板路连通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村子的背后,是两座峰峦曲线自然、无奇无险、没有个性的小山。朋友说过,村后有双乳山,老汉说的双峰山,我想大概就是此山吧?或许是“丫头”的来历?
村庄前排房屋与水塘之间,有一条铺满青灰色步砖的宽阔的大路,沿大路西行,在高高的石岸上,是一排沿山形自然弯曲延续的平房。石岸边一根高高的木杆上,挂着一串灯笼幌子,是农家乐的招牌。木杆下的旷地上,有宴罢的游客在高声地谈笑着。这里已是“痴汉长廊”的西边。

沿缓坡而上,便是挂着幌子的农家乐。刚刚送走了客人,女老板正忙着收拾桌椅。见我走来,便笑脸相迎:“要吃饭吗?”我忙说:“吃过了,随便看看。”女老板仍是笑容可掬地说道:“来玩的吧?你们城里人都稀罕山里的东西。好好转转。”说完,转身继续忙她的活。看得出,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女子,三十多岁,圆脸,身材丰满而无肥胖之嫌,五官与脸形绝对的匹配,敞亮明净,白皙阳光,全然没有村妇的拘谨与朴素。农家乐的隔壁,是一幢高大的老式民宅,白色的线条勾勒着青砖的缝隙,老式的略微吞进的大门门框,是四根规整的长大的石条构成。这一定是过去大户人家的豪宅。青砖墙上斑驳的痕迹,显示着它不低于百年的房龄。正在我踌躇着,选择拍摄角度的时候,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一蹶一拐地来到了我的面前。说老也不算很老,黝黑的脸上布着不太深的皱纹,没有修整的胡子有点花白,一身不太干净的迷彩服,装扮了他的邋遢。尽管如此,看上去,他还是挺有精神的。
“您是本村的人吧?”我上前主动地跟他搭讪着,想从他的嘴里掏出一点我想要的东西。
“呵呵,土生土长。”果然不老,浓重的方言里透着十足的中气。简单的回答却掩不住他健谈的话瘾。
“我刚才看到你们这里有‘痴汉长廊’和‘痴心亭’,还有‘小姐与长工的故事’,真有这事呀?”我不失时机地问道。“只是听老人讲过。”他的谈兴在上升:“痴汉岩是真的,就在塆后面山的那边,大概二里来地。翻过山就看得到。”
“故事说的是小姐与长工,跟丫头没有什么关系呀,这个村子为什么叫‘丫头村’呀?”
“那就有说头了。”
他果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个村子过去很穷。大概是清朝末年,我们塆里的一个裁缝跟前面隔壁李姓塆里大财主家的一个丫头定了亲。临办喜事了,丫头突然暴疾而死。李家派人来报信,要我们塆里办丧。虽然两人定了亲,但没有过门,说算也算,说不算也不算,但我们塆里还是答应了,想着定了亲就是我们的人。丫头死了,是不能从主人家的大门发丧的。我们就在财主家的后墙上开了一个洞,把丫头抬了出来,然后在两个塆子之间的小山坡上把丫头安葬了。谁知安葬不久,坟堆就一天天长大,后来竟然象一座小山包。我们塆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发起来了。种田地年年风调雨顺,收成丰盈;做生意得心应手,财源茂盛。大家都说是沾了丫头的光,于是我们塆就叫丫头村了。
村里的这些房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做的,越做越多,一直到日本人投降后。当时,我们塆里的土地发到了三千六百多亩,地主几十家。几家在外做生意的都是用手推车往家里送银元。“日本人投降后,一个在外做生意的本家带信回来,说仗还越打越大,叫家里赶快把田地都卖了。塆里的人也看不到尽头,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做房子。这样一过就是几十年。这两年搞新农村建设,发展乡村旅游,才修了路,搞了环境治理,种了树,栽了花,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来玩的人多吗?农家乐的生意怎么样?”
“不算多。不过虽不火红,但总有人来,三三两两的,没断过线。”
“时间的原因吧,应该越来越好的。”
“但愿如此。”
“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有哇!”他指着村背后的两座小山峰说:“好多人成群结队地来爬丫头山,从东边上去,沿山脊向西,翻过这座山,就是痴汉岩。遇到下雨天,还有人在山上摘松菇。不过外来的人都是找着好玩,摘到松菇的很少。只有当地人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松菇。”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雨停了,云层开了一眼小孔,让秋阳挤进一束光亮。池塘边的垂柳立马晶莹滴翠。我站在高高的石岸边上,不由自主地举起相机,把丫头山以及依偎在她怀里点缀着池塘、长廊、小亭的古老而恬静的山村,收入镜头,咔嚓一声,留下了诗意般的画幅。
离开丫头山,车子在丘陵弯曲的乡村公路上,轻快地疾驰。看着车窗外快速退却的山林田地,我显得有些痴凝。品味着古老的村落古老的故事似乎想追索点什么。不起眼的村落和不起眼的故事,宛如小家碧玉,让你爱怜有加,难舍难弃。小姐与长工,裁缝与丫头,安葬未过门的媳妇,三千六百亩田地,用推车往家里送银元,一排排、一幢幢坚固的民宅,被脚板与岁月打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面,年轻的农家乐女老板……
象一颗颗碧玉之玑,剔透明亮,闪烁入目。她们有着共同的灵魂——善良、感恩、勤奋、乐观。这个灵魂蕴藏在这片山水田地之中,象雨露,象养分,滋润着世世代代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这,也许就是丫头山人们心中的“丫头”!
.
.
草就于穷乐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