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了

文/张洪贵

九阿婆花白的头发像经过无数遍蹂躏、踩踏，重新钻出地面的野草，打着无数个结。她用鸡瓜子似的双手颤颤微微地把饭菜端上桌，小心翼翼地从挂在墙上的筷笼里抽出几支筷子，数了数，确定是两双后，放在腋下用力擦了擦，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然后颓废地坐在饭桌前，昏黄暗淡的眼球像蒙上了一层幕色，她用力地搓了搓，努力向院子里瞅去。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开满了一树白花，遮天避日，甜蜜蜜地芳香溢满了整个天空。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花朵，有几朵鲜艳无比，落在了磨盘上摆着的茶壶茶碗里。旁边的摇椅上空落落的，也落着几朵，几只小蜜蜂“嗡嗡”地围着飞来飞去。九阿婆长长地叹了口气，日子似乎轻松了许多。

在墙角的旮旯里，竖着两根拐杖，一根龙头，一根凤头，这是孙子去泰国旅游带回来的礼物。老伴儿的龙头摸得光溜溜的，她的这根以前很少用，凤头就有些暗淡了。九阿婆扶着桌子起身，一手拄了自己的那根，还用力捅了捅，在屋地上戳起了两个窝儿。把另一根挟在胳膊窝下，蹒跚着出了屋门。

日头定在头顶，白花花的影子在树下像渔网里的鱼一样跳动着，跳得九阿婆有些眩晕。她现在一点都不感到饿。她把茶壶里的水倒了，重新续好了茶，倒上第一碗，颤微微地端起来泼在地上，嘴里唠叨着：“老汉子，第一碗你先喝。”她仿佛看见老伴儿躺在摇椅上，品了一口茶，吧嗒吧嗒嘴，嘴角皱起一丝笑容。

老伴儿过去别看七十多岁了，但身体棒棒的。吃过晚饭，早早把她推上炕，然后喂狗、堵鸡窝，关大门提尿罐，一样活落儿也不让他干。回到屋里，再把降血压的药片子递到她手里，把水掺得不凉不热端到她跟前，伺候得她舒舒服服。咋一夜间身子就下了桥？腰佝偻着像只大虾婆。九阿婆数落他，你这是伺侯我冤得慌，盼我的伴儿哩。

以后喂狗、堵鸡窝，关门提尿罐的活换成了九阿婆的。

老伴儿不喜欢在炕上待着，不像她，在炕上待一整天也不烦，翻翻夹在书本里的剪花样子儿，瞅瞅过去纳得鞋垫子儿，再看看最近缝得被里子儿，真是羞死人，一个个针角半扎长，那在以前，老伴儿还不笑话死她？可现在老伴儿说，不错哩，能穿上针线就不错哩，缝歪缝好，我不嫌，没人嫌哩。

瞧，人老了这脾气也软了。

上午下午，老伴儿喜欢到梧桐树下晒太阳，她说，都热死人哩，你还躲在那树底下。老伴儿拿把破扇子就像那墙上的老挂钟，不紧不慢地摇，说，这日头，晒一天少一天哩。

有一天，老伴儿在树下喝了碗茶，碗子没放好，掉在地上打碎了，人躺在摇椅上迷糊了阵子，醒来，吵吵着说，我可不火化，和大栓二栓他们说，坚决不能把我火化。大栓二栓是他们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城里当官呢。两人争着抢着把他们往城里拉，老伴儿那犟脾气，谁家也不去，老死也在这三间破屋里。她经常埋怨他，你个天生没福气的样儿，到城里享几天清福多好，吃喝拉撒在屋里，省得一天两次提那破尿罐。老伴儿磕磕烟袋锅子，说，谁说我没福了，有你伺候着，不就是我的福吗。她知道，他就嫌那吃喝拉撒在屋里才不去的，憋得慌。其实，她也不喜欢，你看在这树荫下，多敞亮。这时她就嫌老伴儿，你真是老糊涂了，火不火化咱儿子能说了算？那是公家的号召，咱儿大小是个干部呢，可不能说出话来让他们为难。老伴儿不作声了，吱吱唔唔，我这不就是和你说了吗，我跟儿子们可没说过。可她看到，他的眼角却是流出了几滴泪来。

饭菜又凉了。她知道肯定是凉了。她嘟嘟嚷嚷，凉了活该，谁叫你不回家吃呢，凉了也不给你热。

九阿婆说这话是故意气老伴儿的。她知道他还没走，不定躲在屋里或院子里哪个角落里。上次儿子非要带她走，九阿婆说啥也不听，她说，五七三十五天，人还没走出家门口呢，我走了，连个陪你爹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将来他还不数落开了没头！

想想这辈子过的日子，想想老伴儿对自己的好，九阿婆的脸上笑了，邹起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了。她想睁开眼睛，再看看这个待了一辈子的小院子，可天像是一下子黑起来了，什么也看不到。这时候，老伴儿从梧桐树的花海里下来了。他果然没有走，躲在树上哩，她瞅遍了旮旮旯旯，就是没往那片树上瞅瞅呢。

老伴儿拉起她的手，她感觉身子一下子像片鹅毛被风吹起来。飞呀飞，飞呀飞，很快就飘了孟婆桥头，孟婆正提了瓦罐在桥头等他们呢。老伴儿突然开口说话了，说，你看孟婆罐里的忘魂汤没?这个千万不能喝，要是喝了，过了桥，咱前世的事情就忘记得一干二净，谁也不认识谁了。九阿婆攥紧了他的手，坚定地说，我不喝。

两人一块手挽着手蹒跚着朝前走去……

没人知道，九阿婆已经七天没吃饭了……

作者简介；

张洪贵，男，1970年生于山东安丘。务过农，做过国企党委秘书，后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先后任某影视中心编辑、记者；某企业电视台编辑、记者。18岁开始发表作品，现已在省、市级报刊及各大文学网站发表诗歌、小说等四十多万字。有诗作、小说入选多个年度选本。在第四届“中华杯”全国文学创作大赛中诗歌《故乡情怀》获二等奖；短篇小说《土匪五叔》获潍坊市文艺作品评比三等奖，并入选《2015年度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小说《后娘》获2016年度潍坊市文艺作品评比一等奖。小说《乡烟袅袅》获2017年山东省委宣传部、省作协举办的“喜迎党的十九大主题文学征文”二等奖。著有中短篇小说集《落花流水》。潍坊市首届风筝都文学创作院创作员，潍坊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山东昌乐。

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征稿

投稿邮箱：

furongguowenhui@163.com

投稿作品必须原创首发，拒绝一稿多投，所有原创作品都将受到原创保护。

截稿日期：2023年3月30日

《品诗》公众号：readpoems520

所有的来稿，我们都会认真审阅，入选作品会择优在《品诗》公众号上发表，并有机会入选《芙蓉国文汇》一书。没有选中的稿件，我们也会及时回复，不要气馁，欢迎再次投稿。

征稿要求：

题材和体裁不限，一切以作品说话，发掘新人，鼓励创新。请投稿之前仔细核对错字和标点符号，否则一概不予入选。

投稿格式：

邮件标题：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姓名+作品名。邮件内附上作品、姓名、电话、通讯地址、邮箱、100字以内的个人简介。

诗歌5首以内，总行150以内，组诗100行以内（旧体诗词5首以内）。

散文2篇以内

微小说3000字以内

可以任投一种体裁或多种

奖项评定：

小说、散文、诗歌奖分设一、二、三等奖，优秀奖若干名，另设人气奖10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