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庞建宏,陕西汉中洋县人。工作之余爱好阅读和写作,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洋县作协会员,农二哥诗社会员,陕西省农民诗歌学会会员。
《故乡情》(散文三篇)
作者:庞建宏


(一)老家的年味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辞别了2022年,又迎来了朝气蓬勃的2023年!伴随着春节的脚步渐渐的靠近,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年初告别故乡与亲人,漂泊在遥远的他乡,思乡之情也是在所难免。我的老家在农村,回想起我们小时候过年前的景象。腊月初开始,父母就开始置办年货。
我们吃的蔬菜是自己种的,绿色、经济、环保。猪、鸡、鸭,都是自己喂的,大米、小麦、玉米、大豆也是自己种的。糯米也是自己种植,老家人也称为酒米,可以用糯米酿酒(米酒),也可以用糯米粉做汤圆。这也应了毛主席那那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谚语。
腊月初十后,家家户户就陆陆续续的开始“杀年猪”,邻居亲戚也会去帮忙。主要是拔猪毛、翻大肠,翻小肠……老家还有个习俗,把猪毛搞干净后,杀猪匠用挺杆打通猪的几个部位,用嘴巴给猪吹气后,猪的耳朵立即竖起来,整头猪显得又肥又大。
杀猪匠将猪头砍下后,第一刀肉割猪脖子(家乡话:猪项圈quan),猪项圈和猪血,在杀猪当天吃,新鲜的猪血也叫猪糖血,炒的时候配上酸辣椒,味道真不错!
割猪肉也是有讲究的,带肋子骨的肉叫做“礼吊”,特别知己的亲戚拜年时才送大肉,一头猪最多八个到十个礼吊。别的肉割成小块,用棕树叶子系起来,或者挂在室内,或者放上辣椒、盐和调味品,用太阳晒、用烟熏,这就是做腊肉!
我们吃的豆腐也是自己做,先把黄豆用水泡胀,再用小磨或者打浆机磨成浆,过滤后放入大锅,用火加热后将黄豆浆再次过滤,然后加热,最后加入浆水(现在豆腐坊都是用石膏),像之前这种制作浆水豆腐的古老方法,现在已经不多见!
待豆浆变清、腐花生成后,在篮子或者豆腐箱内铺上布单,把豆腐花舀在篮子里或者豆腐箱内,然后将包单盖在上面并放上重物加压,几个小时后,待豆腐花的水全部就流干,用刀切开,豆腐就做成了。经过木炭烘烤,做成的豆腐叫做豆腐干,没有烘烤的叫水豆腐!
人们吃的豆芽也是自己用豆子长的,原料有绿豆和黄豆两种。街上卖的豆芽又长又胖,都是加过添加剂之类的东西。传说中腊月二十八是黄豆的生日,这一天都不做豆腐,要么提前,要么推后一天。
年前杀猪、宰羊、杀鸡、杀鸭、做腊肉、腊肠以外,腊月还有打扫房子卫生,叫做“除旧岁”。大年三十吃饭前,带上纸钱、香、酒肉菜、鞭炮,去给祖先上坟,之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一年中最为丰盛的一餐,不但有猪肉,还有鸡鸭鹅、鱼虾蟹、白酒、黄酒!
在大年三十晚上,大家睡的很晚,每家每户包水饺、包汤圆(元宵),看春晚或者打牌,晚上十二点过后就是大年初一,开始放鞭炮,一个晚上都能听到鞭炮声。
初一早上小孩子都穿新衣服,大人给发压岁钱。吃早餐后,这一天大家都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的休息一下。初二开始,带上礼品,去亲戚家里拜年,大家你来我往,感觉特别亲切,直到正到正月十五。
随着很多人外出打工,有的人几年不回家,亲戚之间来往也减少了很多,亲情似乎也变淡了不少。不知是人变懒了,还是有钱了。土地没有人种了,蔬菜粮食都从街上买。喂猪的人也少了,豆腐豆芽也是买着吃。
年,就这样过了,心,却依旧,像平静的湖面无波无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不再是一种憧憬,而成为了一种形式。 以前过年,缺的是年货,不是缺年味;然而,现在过年,不缺年货,缺的是年味!
以前每到过年,一家人热热闹闹团圆,现在很多家过年也难得团圆。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努力奔波,合家团圆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回想以前,在外漂泊的人们,无论怎样,春节前都要回家看看家人,哪怕是买的无座车票也要赶回老家,家人也盼望着一家人团聚。而现在,很多人在外地,家乡只剩下孤寡老人和孩子,特别是农村显得更加寂静和孤独!
过去的年味与过年的那份期盼,即使听着熟悉的旋律,却再也难以找热情。不变的是朝夕交替与一年四季轮回,变了的是我们匆匆流逝的青春与苍老的容颜!岁月,更是无情的雕刻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二)永远的柿子树
在我小时候,就记得门前有四棵大柿子树,其中有三棵就像不离不弃的三兄弟,长在门下坡的小菜园边,另一棵长在院坝角落,就好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孤零零的。
春天到了,柿子树露出嫩黄色的小芽,慢慢地长出绿色的叶子,叶子渐渐地长大,开出黄色的小花,偶尔也会听到小蜜蜂采花嗡嗡嗡地声音。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浅黄色的柿子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一地,就像仙女散花一样美极了。
炎热的夏天,柿子树枝繁叶茂,挂着很多绿色的小柿子,整棵树把太阳遮起来,就像一把天然的遮阳伞。在柿子树下吃饭、乘凉,还有自然的凉风。有的时候我在树下写作业,爷爷在树下织草鞋,奶奶在树下纺棉花,妈妈在树下纳鞋底,爸爸在树下编荆笼……
七月份开始,柿子由青色慢慢地开始变了淡黄色,偶尔有几颗能够晒到太阳的柿子熟的比较早。淘气的鸟儿轻轻地飞过来,用尖尖的嘴巴偷偷地啄柿子吃,时而还叽叽喳喳地歌唱,好像是在夸赞柿子的香甜。
到了秋季,柿子渐渐地由淡黄色变成了淡红色,虽然不是很软,但还是可以吃。甜甜的味道轻轻地触碰着味蕾,现在回想起来也能让人垂涎欲滴。
远远望着柿子树上的红柿子,让人馋的流口水。每当有人摘柿子时,会把没有成熟的柿子带下来,爷爷总是生气的说:“鬼子怂,我看着你连硬柿子都吃了……”有的时候我把硬柿子摘下来,偷偷的扔进竹林!
到了十月份,正是栽油菜、种小麦的时候,此时也是采摘柿子的时候。秋天时树叶大部分已经落下,远远望去,一个个红柿子像灯笼一样挂在树上,随风摇摆着美极了。红红的果子吸引了很多叽叽喳喳欢叫的喜鹊,与一群放学后不愿意回家的孩子。
夹柿子时每人一只大荆笼,在荆笼把子上系一根绳子,另一头系在树枝上。把树上的柿子一个一个夹下来,放在荊笼里,等装满后再把荆笼慢慢从树上放下来。柿子还要圆柿花、剪把子,把软柿子、烂柿子和硬柿子分开。
柿子采摘结束后,利用晚上时间,村里人相互帮忙,做草绳、栓粽叶、刮皮,串柿子。然后将串好的柿子挂在提前搭好的架子上。柿饼吃起来美味,制作过程却是那么复杂,一个个柿饼,凝聚着辛勤的汗水,还要经历那么久时间。
柿子采摘结束后,告别了浅秋的温情,迎来了深秋的邂逅。一片片叶子在枝头随风摇曳,似乎有点不舍。到了冬季,整棵柿子树光秃秃的,厚厚的树叶把树根围起来。柿子树在积蓄能量,迎接春天的到来。
门下坡竹林长的越来越茂盛,由于养分不足,地面干燥,导致竹林边三根柿子树叶子发黄,树枝枯萎干裂,两年后终于停止了发芽,仅仅剩下院坝角那一颗。 这些年过去了,那棵柿子树很多树枝已经断掉了,没有以前那么茂盛,还是每年发芽、开花、结果。
每当我回到老家,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院坝角那棵柿子树,回想一家人在柿子树下热闹的情景。爸妈在柿子树下给我讲故事,这些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些故事。
爷爷奶奶离我们而去,遗憾的是他们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在身边,就连最后一眼也没有看到。爸爸因病八年前也离开了我们,爷爷、奶奶、爸爸就像柿子树那样勤劳善良、忠厚实在、任劳任怨,为家默默无闻的奉献出他们的一生。
每当我想起辛苦了一辈子的爸爸,想起固守在老家的妈妈,就想起那几颗柿子树。尽管有三棵已经不存在了,但是那种默默奉献的精神,就像一座丰碑,永远矗立在我的心中。一家人在柿子树下的欢歌笑语,总在我耳边回荡。


(三)金坪渡口
在黄金峡沿岸有很多渡口,其中金坪渡口,也是九十里黄金峡最重要的渡口之一。金坪渡口位于大沟村庞湾组屈家半坡——金河口对面,在金镏子滩与大林滩之间。
金坪渡口,把黄金峡镇和金水镇的人们紧紧连接在一起,渡船也就成了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站在屈家半坡以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望见黄金峡河段、金坪渡口、金水街以及京昆高速、金水特大桥。
由于老家离黄金峡镇有点远,所以去金水的人还是比较多的。农历三六九逢集时,人们把自家的鸡蛋、花椒、香菇、木耳、天麻、板栗、核桃等农产品带到金水街上,卖掉后再买一些油盐酱醋生活用品带回家。
回想起在七八十年代,运输还是以水运为主。经常看到一艘艘货船,装着木炭、龙须草、木材、化肥,穿越黄金峡的的情景。人们在河边的山坡上烧木炭、割蓑草,在大林滩和金坪,都有货船在那里收购,只要运到河边,随时可以卖钱,显得更加方便。本地的货船经常往返于洋县、西乡、三花石、茶镇、石泉之间,最远的地方可以到达武汉。
过去的金坪码头,我也亲眼所见停靠着很多艘货船。对于太公来说,黄金峡的二十四滩,对他们就是生命的考验。不仅要对河道熟悉,驾驶技术更要过硬。哪里有暗礁?河底的哪里有石头?都是一清二楚。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黄金峡的二十四滩,也发生过多起船毁人亡、货物落水的事件。
在金坪渡口下游的河中间有一大堆石头,长约三四十米,本地人称作“中舟”。每次涨水时被水淹没,遇到阴雨连绵的雨季,河水高出河面四五十米,河边的道路和树木被淹没,只能看到一点树梢,人们称作“挂青梢”。河水退去后,岸边的树木上挂着很多浪渣。
河水冲击中舟泛起浪花,人们称作“中舟拍花”,这时的中舟还没有完全露出来,如果遇到紧急事情,胆子大、技术好的太公才敢行船。人们站在高处,如果看到中舟石头露在外面,说明可以放心大胆的过河。这也是撑船人根据几十年乃至上百年长期观察,看石头在河水中的淹没情况,判断是否可以安全渡河?
为了过河行船安全,除了看中舟(河中的石头)外,还可以看大林滩尾部的大黑石(金牛石)作为判断标准。如果黑石头被洪水淹没,或者有洪水从石头顶部流过,是绝对不能开船渡河的,另外。还可以根据渡口边的大石头判断。
遇到大水过河时,太公掌舵,一人船头作篙,四人划桨,渡船沿河边向上游方向行驶大约两三百米,然后再横渡到对面。其实并不是横渡,而是顺着水流向下游划到斜对面。
坐在船上,水浪猛烈拍打着渡船,只见浪花四起,溅到船舱和人们的身上。船在浪中颠簸着,太公让大家蹲在船舱,船工们使劲的划着桨。特别是逆流而上的时候,划桨的人会汗流浃背。坐在船上真是惊险,胆子小的人根本不敢坐船,有的时候也用货船渡河。
到了八十年代末,随着公路的贯通,水运速度慢、成本高,满满的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有一次放假回家,路过金坪时,突然发现仅仅剩下一艘货船。不同的是那艘船被染成大红色,听说西安电影制片厂在金坪拍电影取景。又过了一年多,当我再次经过那里时,唯一的一艘货船再也看不见了。我也打听过,撑渡船的人说被别人买走了。
由于货船没有生意,自然无法经营下去。有的人把船卖掉,有的被拆除。有的人钉了小舢板,担担(老哇)船,养几只鸬鹚,下网打鱼。虽然货船没有了,但是渡口仍然作为交通工具,方便两岸人民来往。后来的手摇渡船改为机动船,柴油机带动,比以前更加省时、省力,也更加方便快捷。
2012年冬季,当我从上海回老家时,看到挖土机、渣土车停在金坪江口河中间,金镏子和中舟一带,已经被挖的大坑小坑。动用大型机械淘金,并将河截流,中舟上的石头被挖走,金坪渡口的大沙坝,再也看不见了。打听得知淘金者是安康人,淘金持续了差不多两年时间。
隔着一条河,有的时候确实不太方便,主要是没有架桥。遇到暴雨或者雨季,十天半个月不能过河,有的人赶集时突然遇到涨水,只好住在金河口,等河水小了再过河。
随着村里到镇上道路硬化,通村班车开通,很多人去黄金峡镇赶集,到金水的人少了很多,自然过河的人也减少了。
陆路没有开通以前,水运也是唯一的运输方式。黄金峡船帮碑石,也说明了金坪渡口当时的重要性。勤劳善良的黄金峡人,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用他们辛勤的汗水和聪明的智慧,建设着美好的家园。黄金峡水利枢纽工程建设已经接近尾声,随着黄金峡水电站投入使用,水位上升,这里将是一片汪洋。
渡船也需要人来经营,有的时候撑船人在河边没有人过河,刚回家或者走到半路,岸边有人喊叫或者打电话过河。人们常说“隔河气死霸王”。俗话说:“同船过渡,五百年积修。”金坪渡口,渡过了你,渡过了她,也渡过了我……
金坪渡口,有着悠久的历史,也是是人们出行的一条大道。汉江河的鱼虾味道鲜美,靠近河边的人们,在河里打鱼、放笼子为生。撑船的太公换了很多人,每次经过渡口,都会想起那些大货船,曾经停靠货船的码头,只能看几艘小木船。再也不见大货船的影子,再也听不到船工号子,就连驾船的事情,也很少有人提起过。黄金峡的黄金,也被很多人淘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