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之为窗

诗/张港

谁发明了窗，这人真是伟大。

大自然给予人的同时也加害于人，为了躲避风雨烈日，人类造出了房子：向自然索取时，就走出去；当大自然不友好时，就进屋里来。然而最早的房子有一个严重的缺陷，那就是让人完全地与自然隔离－－这是人万万不能接受的。于是又有人发明了窗子。 窗的重大意义就在于，既让人离开自然又让人不离开自然。在屋子里面，你是离开了自然，但仍可以看尽西岭千秋积雪，远来的万里泊船。因为有了窗子，帘外雨潺潺，可以欣赏，可以抒情，却不会挨浇。当你想她的时候，明月之光就从窗进入床前，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是用不着出门的。如果外面阳光明媚，你就把窗打开，把酒话桑麻，好是惬意。可以这样说：发明房子，对于人类的物质需要是极为重要的；发明窗子，对于人类的精神需要是极为重要的。

窗的发明一定是在人类具有精神需要的初始，甲骨文中“向”字出现了十多次，这“向”字，就是画了一面有窗子的墙。“高”“亭”“京”全是关于房子的象形字，其中的“口”全是窗子。《诗经·豳风 ·七月》中有“塞向墐户”，可见，整修窗子已经是一项重要的农事活动了。最有意思的是《诗经· 郑风·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这是小两口子的一段对话：女的说“才是鸡鸣时分，咱俩儿再倒一会儿吧。”男的说“不对吧，都到昧旦了，得起来打雁了。”女的说“那咱们打赌，看谁说得对！你起来看看天。”开窗子一看，哇！外面星光灿烂。是窗给了小两口无限的欢愉，是窗让我们看到了两千多年前的生活风情画。“瓮牖绳枢之子”是贾谊极言陈胜贫穷之辞，同时也说明了：再穷也不能没有窗子。有了窗，家的感觉真好：陶渊明辞官归田，首先是“倚南窗以寄傲”；木兰百战解甲，首先是“当窗理云鬓”。－－窗，对于我们是极为重要的。

没有窗，关门远行时就不会再回首了；没有窗，漂泊回来时就不知道等着我的是谁。没有窗，只剩对四壁的凝望，我们就不再拥有凝望了，也就不知道一个女孩走过来，也就不知道春天悄悄地到来。监禁的特点是高墙铁窗，窗是铁的，而且要在高墙之上，这窗实际是透气孔，并不是窗，因为它不能望。让人不能望，让人离开自然，这本身就是设计出了惩罚。窗，对于所有的人全都是极为重要的。

朋友的新居的确不枉赞美，特别是那窗：立在窗前，就可俯视婀娜的杨柳，如茵的绿地，还有追着足球的孩子，飘在花伞底下的裙子；鸟声，叫卖声，汽车声，还有琴声，都能从窗子进来。拥有这样的窗，真是幸福。

然而，当我再去时，新居成了华居，那窗子外面加上了铁栅栏，外面的世界被分割成条条道道；再去时，玻璃外装上了的铁纱，外面的世界全是格格点点；再去时，玻璃换了茶色，世界失去了本色；再去时，主人让我坐，先是拉上了一层纱帘，后是扯上的一层丝绒的厚幕，至此，那个与大自然相通的窗，完全不是窗了。－－鸣呼！让窗不是窗，正在日益通俗，正在日日变为寻常，甚至有了谁的窗不像窗谁就是时髦的趋向。

树上的鸟儿，不解地说：“为什么，人自己就走进了水泥的大笼子呢？”如果我们真的失去了窗子，那么人家鸟儿的不解就是对了。让天蓝起来，让水清起来，我们花钱保护自然，是为了拥有自然，可是，同时人们又在努力地花钱将自己与自然隔开，将自己装进水泥柜子里，将自己塞进铁皮汽车里。费劲巴力地找网中的人聊天，却不认识邻居的小孩儿；看电视中的风景，却害怕大自然的风吹到屋子里来。这真是进入了怪圈。

听我的，快把窗打开。将你的窗打开，你会听到有人喊：“出来呀！河开了，咱们去爬山！”

第七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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