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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法名家

作者简介

邓晓明，江西南昌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气象志》主编，江西省邓氏文化研究院院长，江西邓小平文化研究会会长。

江西省邓氏文化研究院院长

邓晓明随笔作品选

凌波花开别样艳
（随笔）
邓晓明

       2023年的新年钟声刚刚敲过，人们期盼新冠阴霾尽快散去，开始平安祥和的新生活。但事物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时还可能是事与愿违。
       元月3日早晨，突然接到小姨爹的电话，告知小姨娘因染上新冠病毒，致多器官衰竭而去世。获此噩耗，心情特别沉重和悲伤。
       小姨娘叫郭凌花，是我母亲的小妹妹，但她比母亲小21岁，差不多是两代人了。小姨娘虽是我的长辈，但她只比我大2岁，我们属于同龄人。由于外婆最疼爱我这个长外孙，所以两个姨娘一直对我特别关心和爱护。
       我外婆家，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大姨娘简直是外婆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身材高挑、形象秀美、性格刚强。小姨娘身上，则更多遗传了外公的身材瘦小、性格羸弱。看来这遗传基因，确实奥妙无穷，捉摸不透。由于外公从小体弱多病，就被太外公送去读书、学徒，长期在城里生活。
      1937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江西南昌被日寇攻陷，外公所在的江西工业学校被迫外迁。外婆获悉后赶往城里寻人未果，只得一边打工一边找寻。一个多月不见外婆归来，年仅4岁的母亲，牵着双目失明的太外公，沿着赣江一路乞讨上千里，历时一年多，风餐露宿，吃尽万般苦，终于在赣南的于都县城，找到了外公外婆，全家终于团聚在一起。外公外婆还把母亲送到赣南特区专员蒋经国创办的难民学校，学习文化知识，学做女工手艺，这为母亲解放后参加革命工作奠定了基础。
       1949年5月，开国大将陈赓率部队解放了江西省会南昌，外公报名参加江西八一革命大学学习，毕业后奔赴抚州地区，接受国民党旧政权。可行军途中，外公突发急病，组织上只好让他返回，外公回到家乡新建县厚田西岸村，当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现在想起来，真为外公感到惋惜，如当初能坚持下来，外公应该可以享受离休干部待遇。
       1960年，正值我国三年困难时期，农民打下的粮食，交完国家公粮后，所剩无几了。外公体质本来就差，加上天天以青菜萝卜充饥，不幸得了浮肿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外婆束手无策，只得步行三十里路，找到母亲。
      母亲是个平日里寡言少语，遇事特有主见的智慧女性，立即将3个儿女的粮油关系，从石岗公社转到厚田公社粮管所，用每人每月9斤共27斤大米，专门留给外公吃。外婆、两个姨娘和我，则以谷糠和青菜为主，至今还记得蹲在外婆屋前的香樟树下，外婆用竹筷为我撬肛门里的粪便，而我则痛得嚎啕大哭。经过一段时间的饮食调理，硬是把外公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事后外婆经常对人说：“层花跟亲闺女一样亲”。
      诚然，母亲不是外公外婆的亲生女儿，而是母亲一岁的时候，外婆从育婴堂里抱来的养女。但母亲对外公外婆特别感恩，常常念叨没有外婆抱养，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包括后来安葬外婆，为外公端屎端尿、养老送终，母亲都视为是做女儿的本份。
       1971年的一天，外婆突然离开了人世。这个与命运抗争了一辈子的不平凡女性，因对生产队同工不同酬、分配不公平表达不满，却遭到外公在大庭广众面前的斥责，外婆一时想不开，用结束生命的方式，进行最后的抗争。当我看到外婆躺在厅堂的草席上，脚上还留着田里劳动的泥巴。握着外婆冰冷的手，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外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你的离去，让我掉入无底的深渊，更让我终身陷入无边的思念之中。
      晚上，大家集在一起，商讨安葬外婆的事项。按照当地习俗，要由儿子，身穿孝衣，怀抱灵位，走在最前面，引领出殡队伍，到祖坟山上安葬。可外婆只有3个女儿，没有男儿。我父亲提出来：常言道“姑丈当半子”，我这个做女婿的，愿意为丈母娘端灵位。但当地人以没有外姓人端灵位的先例，坚决予以否决了。外公则提出把我过继给外婆当嗣子，改邓姓为郭姓，这样就顺理成章了。父亲则认为不妥，一是外孙当儿子，乱了辈分，会被世人笑话；二是晓明是邓家长子，自古到今，没有过继长子的做法。讨论再三，最后决定，让大外婆家的二舅舅的第二个儿子，来为外婆端灵位。条件只有一个，要把外公外婆的房子，划归到他们的名下。
      外婆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建起来的房子，仅仅请人端了一下灵位，就这样拱手送人了。从此以后，大外婆家的人，每年都会上门讨要修缮房子的费用，母亲还要强扮笑脸，好吃好喝招待一番，最后还要给一笔钱，笑脸相送他们出门，我为母亲感到憋屈。
      外婆曾对我说过，当年外婆家上无片瓦、下无寸地，靠打短工和乞讨度日，想借大外婆家的灶膛余热取暖，熬过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夜，大外婆总是冷若冰霜、拒之门外。倔强的外婆，心里憋着一股劲，披星戴月、节吃俭用，终于建起了自己的房子。现在，外婆争了一辈子的气，到最后还是没有挣脱命运的束缚，不知道外婆在九泉之下，作何感想。这也许就是世事弄人，谁也挣不脱的宿命吧。
      外婆不幸去世，外公又无抚养能力，大姨娘已出嫁，并刚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小姨娘何去何从，就成为摆在家人面前的一大难题。此时的小姨娘，外婆身上的敢于与命运抗争的遗传基因被激活，一改平日里软弱少主见的性格，坚决要求继续读书，完成学业。父母亲二话没说，把小姨娘接到我们家来读书和生活。
      其实当时我们家的处境也十分艰难，父母亲两人的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80元，要承担5个孩子的读书，要接济两个孤儿的侄子，还要赡养外公，一家十口人的日常生活还要维持，可想而知，担子有多重。但是母亲决定要做的事，一定会义无反顾去做成。
       1973年，流湖中学高中部被撤销，并入新建县生米中学。当时小姨娘正读高中二年级，我和二妹读高一，背井离乡去外地求学，无形中又增加了家庭一笔不小的开支。为我们3人筹集伙食费，让母亲难上加难，几天时间，母亲的头发全愁白了。由于家里再也拿不出钱来，让我们买学校食堂的菜吃，母亲只得为我们准备三个相同的罐子，装满相同的咸菜萝卜干，这是维持我们一星期下饭的菜疏了。
       小姨娘高中毕业后，按照当时的政策，小姨娘是农村户口，属于回乡知识青年，应当回原籍参加农业劳动。此时的小姨娘，知识更多了，见识更广了，目标也更高了。暗暗下定决心，要尽一切努力，改变回家务农的宿命，决心与命运抗争一回。小姨娘找同学帮忙引见，向公社领导反映自己的情况和困难，希望能安排在公社下属单位工作。父母亲也通过各种关系多方求情，希望组织上特殊情况给予特殊关照。几经周折，终于盼来了小姨娘被安排到流湖农科所上班的好消息。一年后，我和二妹高中毕业，因为是吃商品粮，属于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也被安排到流湖农科所（公社知青安置点）从事农业劳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三人，成为农科所的同事了。
       这期间，小姨娘认识了公社农机站的小姨爹。小姨爹是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新建分校毕业生，人长得很俊朗，性格很温和，还有一门驾驶汽车、拖拉机的技术，这在当时是很吃得开的。他们从相识、相恋到相爱，并顺利组建了小家庭。从此，两人齐心合力，开始了不断登攀的漫漫人生长路。
      由于小姨爹有一门驾驶技术，待人又热心，态度又和蔼，耐心传授驾驶技术于公社领导的儿子们，从而得到公社领导的一致好评。当公社张副书记荣升县良种场书记，走马上任后，就将小姨爹他们俩调到良种场农机站工作，从那天起，他们成为国营单位的正式职工了。
       从此，小姨爹开始了人生不断进取的奋斗历程。从农机站站长到派出所所长，从乡镇长到县环保局长。在这个上百万人口的大县，一个没有任何资源背景，也没有过硬的学历资历，能从一名农民，成长为一名科级领导干部，真是凤毛麟角，实属容易。这几十年来，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气，干过多少糟心事，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如明镜。
       古人云：夫贵妻荣。随着丈夫的职务不断升迁，小姨娘的工作单位也在不断变化，从事的职业也在不断变换。从公社农科所临时工到县良种场的正式工，从农机站的普通工人到农机局的管理人员。为了适应社会变化和职业需求，小姨娘也与世俱进，不断改变自己的知识和履历，走出了一条农家女逆袭之路。
       古人又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给小姨爹生个儿子，实现传宗接代的目标，小姨娘忍痛割爱，将长女送到亲戚家去读书生活，致使母女感情产生隔阂；为了不影响丈夫的仕途发展，小姨娘又将三女儿送到偏僻的农村，给农民当了养女，造成终身的遗憾。值得庆幸的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小姨娘终于生了一个男孩，长大后对母亲感情特别深，让小姨娘梦里都笑醒来。
       在享受成功的喜悦之余，小姨娘还不忘帮助娘家人。通过小姨爹的张罗，把大姨娘的孩子转为城镇户口，安排好工作，还帮助申请到宅基地，为他们在城里安身立命不停操劳。这是改变他们命运的重要举措，将惠及他们的子子孙孙。
       如今，本可以尽情享受天伦之乐的小姨娘，却被可恶的新冠病毒，夺去了宝贵的生命，怎不让人心痛万分。
       祝愿小姨娘一路走好，期盼天堂没有病魔与痛苦。
   

           2023-1-7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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