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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诗境

文/龚远峰

最难忘那次在出游中，偶尔经过的一片斜坡，和坡上那种芳草芊绵、情调幽雅的景色。是的，那片斜坡实在诱人：不仅由于沿途树木葱茏，碧草如茵，一直延伸到坡顶，却不见人影，偶闻钟声悠悠：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虽非身在深山，却予人一种幽寂隔世之感。还有那衬托在坡顶上的蓝天，沉默地向着远方伸展开去，带着一种舒贴、宁静而又掺着些梦意的感觉，使人观之欣然忘忧。而且如果顺着林间小径，一直拂柳穿花地走上去的话，便会发现它会把人的脚踪，带到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的妙境：若非王维诗中所描绘的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那个桃源村镇，却有更茂更密的芳草，更深更幽的绿林，以及更高更远的蓝空；还有胆怯的小野花，怎样瑟缩着身姿，躲在草丛里，偷偷地开放；却偏偏遇上多情的小黄雀，栖息在树梢上，对着她唱出心底秘密的恋歌；吸引得一旁本来顽皮好动的小松鼠，也不禁凝神谛听。这是一幅何等迷人的图画。大自然奇妙的活力，不仅点染了斜坡的景色，也美化了鸟兽的心灵。

经过一段寒冷和阴沉的长期霸据，经常满布云层的天空，终于有了开朗和缓的迹象。太阳也如一位仁慈的救世主一样，用它特有的威力，普照人间，温暖并治疗了大地在严冬肆虐下，所遭受到的创伤。于是，本已经冬不枯的草色，变得更加青葱了：原来坚硬干燥的泥土，开始有些松软了。一排排的松柏，一行行的绿树，一丛丛的野花，也都为着陪衬正在盛放的樱花——这备受春风爱宠的四月新娘，而抖擞精神地护卫在小桥边，大路旁和斜坡上。于是一片红、一片紫又一片白的花朵，便在那无边绿色的围拱下，迎风盛放，执意要共同酬谢并装饰这锦绣的春光。虽然有时天色已然灰暗，春风仍然料峭，使人心情未免抑郁，却终究敌不过时间的脚步和大自然活泼的生机。

看。桃花不依旧披着锦衣，在道旁招展？杨柳不仍然拖着长裙在风中摇曳？暖和和的春阳，软绵绵的草地，再加上几声清脆的莺啼，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春天终于姗姗而至。谁又能不为这明媚温暖的春光而感到心醉神迷！

又是秋天。记得唐朝诗人白居易在长恨歌中，曾以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两句描写宫中秋天。今天，我的住处，虽非皇宫大内，却看到了同样的景色：首先是后园墙外的那排老枫树，竟然在西风里，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落叶竞赛——那大概是它们一年中最辉煌也最灿烂的表演吧。只见一片片，一簇簇，一团团；深红的，火红的，浅红的还有红中带黄、黄中泛青的落叶，不断地在夕阳下，晚风中，盘旋飞舞，然后坠落尘埃，密密层层地为大地编织了一张彩色缤纷的锦被，也为秋天涂抹了一幅精致悦目的图画，供人欣赏。有时，明净的天空，也会暗沉沉地堆满了铅色的云块。地面上西风飒飒，景物萧条，改变了原本秋高气爽的风貌。尤其风雨绵绵的黄昏，更使人感到一种不由自主的凄侧和怅惘。怪不得红楼梦中的林黛玉，会写出秋色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这样的诗句，即令诗圣杜甫，不也曾在秋郊送别时，发出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叹息吗？

因此，秋色虽然比不上春景明媚多娇，却予人以一份既感眷恋却又无可奈何的惆怅。而这种情怀，恰正是激发古今诗人呤咏的灵感源泉。

彻夜北风，带来了一场大雪，也改变了大地整个的面貌。独自徜徉田间，发现不仅通衢大道上的车辆稀少，即令村外小径或田间陌上，也都冷冷清清地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远山近岭，斜坡平野以及屋顶树梢，无不都被白皑皑的积雪掩盖着，在阳光照射下，闪耀着晶莹夺目的光芒，恍如一个粉妆玉琢的琉璃世界。对着眼前这幅冰清玉洁的雪景，不禁使我忆起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以及大雪满天飞，胡为仗剑游？欲谈心腹事，同上酒家楼这两首前人的诗句。诗中虽然同样描写雪中出游，那种寒冷与孤寂的况味，但内心境界却截然不同。一个寒江独钓抱着欣赏雪景，超然物外的心态，另一个仗剑漫游，满腹意欲报仇雪恨的怒火，带着腾腾的杀气。虽然两首都是好诗，读起来也都自然流畅而又铿锵有力，不过我还是偏爱第一首。因为它的主题在于欣赏。欣赏是人生一大享受，它源于美感和爱的结合，也就是那种赏心悦目、无我两万的纯真境界。正如诗中那个渔翁——其实也未尝不是代表了坐着，不仅不畏严冬，更欣赏这表面上寒冷孤寂，却蕴藏着无限活力与生机的大地，所以他要用自己的独钓寒江以回报并点缀了这幅千山寂寥，万径人灭，而又美绝幽绝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