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说

文/王子营

小区公厕一旁的路边上，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妇手扶着一个编织袋左顾右盼，满脸的焦急。看到我，忙招呼，“帮俺发起来行吗？很沉，俺自己背不起来。”我忙过去，看着这个编织袋，从缝隙里露出了白菜。老妇笑说：“自家种的，给儿子弄来的，不省下花钱买嘛，买楼卖得，手里紧吧。”

其实，我并未问她这些，这个老妇很好说。我打量着这个编织袋子，说是个编织袋子，倒像根麻袋一样粗大。“下面是水萝卜，还有葱，都是自家种的，”见我打量，老妇说。“足有百多斤吧，你怎么弄来的？”我满脸好奇。“从车站背过来的，”老妇说，“歇了好几歇呢，太沉了，回家一次不容易，多弄些来，四五口子吃饭呢，唉，”老妇说着，叹口气。

原来，老妇在这儿给儿子接送孩子，星期五下午回的家，本打算星期天回来的，只因家里有个白事儿耽搁了，这不，一早就来了，“四点半，小孩他爹就把我送到了车站上，还没车呢，正巧碰上个出门的，人家给捎到车站，本想打个车，人家一看俺这一袋子菜，没一个愿意拉得，只好背来，还是耽误了送孩子，媳妇还不知怎说呢，”老妇絮絮叨叨，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又问我也在香弛上班？是不是三班倒？俺那儿子儿媳妇都在香弛上班，儿子还好，干维修，轻快些，俺那媳妇，三班倒，累得很，天天像睡不醒似的，下班来没别的事，就是睡觉，吃饭都叫不起来，还怕别人打扰，弄出点小动静就发脾气，俺在家里走路都蹑手蹑脚的，都不敢咳嗽，俺又感冒了呢，嗓子不好，一咳嗽都捂着嘴赶紧跑到厕所里，在这儿就难为煞了。媳妇还爱干净，睡起觉来就指指点点，这儿脏那儿脏的，俺还不敢说，光怕惹得她不高兴，她不高兴了，俺心里就挂挂着，光怕她上班路上出事儿，你看着路上的车呀，那么多，又开得那样快，窜过来窜过去的，眼都不够使得，吓死个人，俺就光嘱咐俺那媳妇和儿子，骑个电动车别那么快，特别是俺那媳妇，一到她上夜班，俺那个心就挂挂着，一晚上都睡不好。因此，不敢让她生气，天天得哄着，她说那儿脏俺就擦哪儿，天天拿块布子擦呀擦，一天擦好几遍。俺那孙子也不是个省事的，一回家就像反了天似的，弄得家里一团糟，给他收拾不上，还光要好吃的，天天买零嘴呀，一天没个十块八块的，这一天就过不去，你说说这买楼买的，哪里有钱呀，都是俺老两口攒攒的那个钱，都添和他们了，别看偷着给孙子钱，还不敢让他妈知道，他妈知道了又说俺惯孩子，把孩子给惯坏了，你说俺不给行吗，不给就和俺闯，倒地上打滚拉不起来，真是给气死了，啥孩子，都是让他妈惯坏了，还说俺惯的，俺拉吧孩子时，没一个敢这样的，不听说两巴掌，让干啥就干啥。

老妇满是抱怨，像是一肚子苦水一下子要倒出来似的。我能说啥呢，只是笑笑，拭着帮她发起来，还真是太沉了，好不容易托到她背上，刚想松手，她竟晃了几晃，趔趄了几下身子，同时还听到她的腰椎骨想错了位一样响，就怀疑，这儿离车站得有十里路，她是怎样背到这来的，就忙说：“我有自行车，还是帮你送过去吧。”老妇看来也是累垮了，一听我这么说，我还没伸手接着呢，她已经把袋子放在地上，“那感情好，真是背不动了，想唤俺儿来接一下，知道他今晚上夜班，这时候刚睡下，不忍心叫他，媳妇子倒是歇着，这点儿可能送孩子去了，别看给她弄这些菜来，说不定一会儿回来还说俺，耽搁了给她送孩子，让她起了个大早。”

在老妇的絮叨中，一大袋子菜已经放到了我的自行车后座上，她在后面扶着，我在前面推着，这袋子菜真不轻快，我推着都不那么容易。“真是太谢谢你了，你也在这个厂上班吗？”老妇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又问我的孩子，我告诉她是个女儿，已经上了大学了。她就说还是闺女好，闺女知道疼人，光说养儿防老，那才是骗人的，有几个儿子是孝顺的？在俺村里，不管他爹娘的多得是，甚至打爹骂娘的都有。俺这儿子说起来还不错，也不是俺夸，老实巴交的，从不让俺生气，俺媳妇子让俺生气，儿子还知道偷着劝俺呢，说她不是怀孕了吗，心情不好，就忍忍吧，人家不是为咱老马家生孩子吗。是的，俺媳妇子又怀上了，看人家要二胎眼热，说心里话，俺不希望她再生了，这一个就像活阎王一样，再要一个，是个小闺女也行啊，万一再是个小祖宗，那可不要了命了。你说说现在的孩子吧，上学、娶媳妇、买楼买车，那得花多少钱，简直养不起。

老妇一直唠叨到她家楼下才住口，还别说，别看她满头斑发，看上去也六十了吧，还真有劲儿，自个儿能把那袋子菜从车后座上搬下来。恰巧，有一个年轻女子骑着电动车过来，那老妇赶紧说：“是俺儿媳妇，”又向她儿媳妇介绍我，“实在弄不动了，是人家帮俺弄过来的。”

年轻女子冲我笑笑，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看上去还有些羞惭，也并不言谈，她赶紧放好电动车，就去帮她婆婆。老妇却不让她插手，只是把肩上的布包递给她，说她不能抬，别动了胎气。我连忙放好车子，和她儿媳妇笑说：“我来。”年轻女子笑了笑，看来想说感谢的人话没说出口，老妇的嘴却一刻不停，光冲我说好话儿。我就和年轻女子说：“看你婆婆多好，大老远的给弄这些菜来。”我这样说，老妇很高兴，嘴里笑说着，“不省钱吗。”女子开了门，我帮着抬进去，婆媳都让着我，“快坐下歇歇吧。”我说还要上班，就匆匆告辞了。

老妇的话一直在我心里翻腾，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父母的，对自己孩子的爱是其所有，而有些当儿女的呢……

作者简介：

王子营，祖籍山东省滨州市博兴县。三十年来，创作完成4部长篇小说共计300余万字的作品。近年来，还创作了《老家拾忆》系列散文、小小说共计300余篇80多万字的作品，长篇小说《董永》2017年由团结出版社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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