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渐渐老去的村庄
文/高久进
我居住的村庄原本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只是随着老一辈一个个都相继离世,随着80后、90后的年轻一代大部分都在城里工作和生活,大多数中年父母们便跟随子女住进了城里,承担起了“保姆”的义务。这样一来村庄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于是乡村的农家小院就成了一派孤伶伶的景象,渴望生机。
一
人老了,头发斑白,会抬不动腿,会咳嗽,喘不过气,随时都可能休克。我突然发现,我居住过的村庄真的就像人,已经走过了少年、青年、壮年,现在已如暮年。20年前我和老婆结婚就是在这个村庄,当年左邻右舍的同龄人总会聚在一起打打牌、聊聊天。还有那些未成年的小孩,整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那时的村庄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然而现在,和我一样的同龄人要不忙着生意常年在外,要不就跟着子女进了城,成了子女的免费保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厮守着孤孤单单的老房子。村庄,就像老得掉了牙、佝偻着背的老人,看不到活力;又像严寒里的树林,满眼望去全是枯枝败叶。
村庄再也看不到小孩,听不到啼哭,所以也就再也看不到“打水枪”、“躲猫猫”的游戏。当年的小孩已经长大了,他们总说工作太忙,整天上班下班、带着娇妻逛商场,心里已没有家乡这个概念,似乎已经忘记自己的根来源于这个村庄。虽然那些小孩子也读书,甚至从三四岁开始就上兴趣班,但他们就是不在村庄的学校读书。于是村里的小学都成了空房。有的用来喂猪养鸡,有的干脆空着,任凭学校在风霜雨雪中渐渐腐朽。曾经从这个村学校走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学生,如今这个被称为“人才的摇篮”的地方竟变得死气沉沉,散发着阵阵霉气。
我清晰记得当年我牵着老婆的手坐在村庄的桥头,老婆幸福的依偎在我的身边的情景。而路过的村民们对我们的亲昵举动见惯不怪。因为那时候小情侣们都是那样,乡村小道上总能看到他们手牵着手的浪漫的身影。只是现在的村庄已见不到花季少女和青葱少年。他们用父母的血汗,在城里换来房子、车子,还有婚姻,然后心安理得的在城里生育他们的下一代,享受着小神仙一样的生活。小时候居住过的村庄只是他们记忆的底片,他们甚至早已忘掉了那些曾经养育过他们的承包地。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回到村庄,也许是因为爷爷奶奶的强烈恳求,也或许是村庄的亲戚有什么“红白喜事”需要参加宴席。但他们来来去去总是很匆忙,就像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一样,急急吼吼的吃完酒席就回到城里。他们从来不会关心爷爷奶奶的身体怎样,不会关心田地里的稻谷涨势或收成怎样。
除了寥寥无几的老年人,留守村里的也有少许中年人。而留守的中年人,要不就是身体残疾的,要不就是像我这种本分老实得近乎发傻的人。只有像我这样的男人才会死死守着几亩农田,或者凭靠体力在小工厂里换取微薄的收入。比如我,既没技术,又没什么文化,就凭我每月两千多点的工资哪能买得起房子?除了安分守己上班挣点生活费,我又能做什么?不过我这种男人如今在村庄里竟也成了“重要级”的人物,绝对是那些大叔大婶眼里的“香饽饽”。别的忙我帮不上,至少我可以帮张老太搬个煤气罐、帮王老伯在小店买一袋大米,也或者帮老人们换换灯泡什么的。都是乡亲,人家子女都不在身边,我能帮人家做点事也是应该的,而且看到老人们那开心的样子,我也觉得挺欣慰的。
几年前,村庄的田地都承包给了种田大户或者苗木老板,留守的基本上是老弱病残的,再也干不动农活了,把田地承包出去总算轻松多了,大伙不求有多少钱,只要承包费够买大米也就行了。因为村庄大多都是老年人,这让一些可恨的骗子看到了“商机”。安装牙齿的、卖保健品的、治疗风湿关节痛的……老年人都喜欢贪便宜,总能被一些小毛巾、小抹布、塑料盆等等礼品诱惑,一不留神就花大钱买了保健品。那些保健品都是三无产品,虽然上面有生产“准字号”,但绝对是伪劣产品,不过对人身体应该没什么害处。虽然孩子们对老人花钱买保健品的做法有点生气,但又不敢强烈反对。毕竟现在已不是手心攥着钱“抠”着用的年代,大多数老人都“不差钱”,就任凭他们折腾吧。
虽然白天的村庄冷冷清清的,但不至于令人恐怖,毕竟有阳光,还能听到村路上的汽笛声。而夜晚的村庄则显得有些恐怖。吃过苦、受过难的老年人即使用灯泡也很节俭,认为瓦数大的灯泡太浪费。于是他们养成了随手关灯的习惯,或者干脆用手电筒解决照明问题,在将就着吃好晚饭后就早早钻进被窝。夜晚的村庄愈发显得死寂、压抑、恐怖。
二
我特别看不惯从上海来的大舅妈。有次她来我家,刚坐下就吵着让老岳母给她在田埂挖野菜,不停地说野菜怎么怎么好吃,说吃素菜怎么怎么营养好。她的口气像是炫耀城里人吃厌了山珍海味一样。在我们村庄,别的没有,野菜是到处可见的。尽管苗木老板已在田里栽满了各种树苗,但稻田里、田埂上到处长满了野草。这种景象让我突然想到小时候读书时曾经学过一则寓言,说是葫芦叶子上都是虫子,有人劝主人打药水,可主人却说“我只要葫芦”。我想,稻田杂草丛生,成了鸟的天堂,莫非苗木老板和葫芦主人一样?既然田地已经承包出去了,村民们对长满杂草的稻田也无所谓了,也正好在田里挖荠菜、马兰头等野菜,自己吃不完,也可以给城里的子女们捎点过去。
想到5年前,我还在这片稻田里拔稗草,肩上挂着一个装着化肥的木桶,脚颠翘屁的在老岳母的指导下给稻谷撒化肥;还有,在稻田的边角上种了几行芋头,那碧绿葱葱的样子真好看……可是短短5年时间,田还在,但却野草丛生。毕竟土地不会像人一样流动,也不会潜逃,只有痴痴地留守。就像痴情女郎盼郎归一样坚守在风里雨里雪里雾里,不会抗议,只会承受。不过等过了几年之后,当初追随子女去了城里的那些人还是会回来的。当初追随子女进城完全是为了照顾孙子孙女,等到孙子孙女开始读书了,他们总会以城里“不习惯”为由再次回到村庄,然后种种菜、养养鸡鸭,或者种些蚕豆、芝麻等,重新做一个十足的乡下人。是啊,留守的土地是农民的根基,只有居住在村庄心中才有底,才会有一种踏踏实实的依靠感。毕竟村民守着土地几十年了,对土地的感情已融入灵魂,已经化成土地的一部分。守着土地,就守住了村庄的根,哪怕到生命终结,也割舍不断对土地的那份深厚感情。
三
常言道:“养儿防老”,但村庄里却总是发生着一个又一个悲剧。村里有一个老奶奶,女儿嫁在很远的城市里,很有钱,而且还时常给其母亲寄钱回来。结果有一天,老奶奶上厕所时滑到后就突然死了。直到三天之后尸体才被人发现。
就在前不久,村庄的一位老伯外出时被汽车撞死,整整一天没人知道他死亡的消息,直到老伴晚上下班后才选择报警。老伯的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只有过年假期才回来看看,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老伯被汽车撞死以后,村民们都为老伯感到痛心。照迷信的说法,如果死在家里,老伯很快会“投胎转世”,在下辈子会享福;如果尸体长时间回不了家,那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在我们村庄,那些90后的孩子我几乎都不认识或者叫不出名字。那些在城里出生的小孩是很少回到村庄的。毕竟城里比农村条件好:出门滴滴打车、饿了的话只要动动手指,外卖直接送到家门口等等,小孩子们习惯了在城里享受着现代化的舒适。他们早已忘了自己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在大部分小孩眼里,爷爷奶奶只不过是个称谓,如果他们还把爷爷奶奶“当回事”的话,大部分小孩可能都是想从爷爷奶奶那里“骗”点零花钱。即使有事回到村庄,也是整天手机不离手。虽然爷爷奶奶们被冷落后心里很不爽,但却不会去计较,依然笑呵呵地和孙子、孙女套近乎,想方设法去讨好孙子孙女。说到这,我想到了我家东面的“亚毛”姐。“亚毛”姐的孙子都已经14岁了,但她从不叫孙子的名字,整天“宝宝、心肝”挂在嘴上;遇到孙子周日周末时,她翻着花样给孙子烧菜,而且把饭菜送到孙子的床头。我非常看不惯“亚毛”姐对孙子的溺爱,我甚至认为她太“贱”。说句难听点的,你都快70岁了,你还能活几年?你还指望孙子长大后会孝顺你?别做梦了!!
不过那些在城里出生的小孩对农家小院还是很感兴趣的。他们对院墙上的苔藓感兴趣,对母鸡下蛋的草窝感兴趣,对墙角堆着的草垛感兴趣,对铁迹斑斑的铁锹、锄头感兴趣……也只有孩子们回来了,院子才会变得热闹起来,等到孩子们走后,整个院子则瞬间安静下来。
乡村的院子和留守的老人一起,在寂寞中等待,在寂寞中慢慢走向死亡。居住在城里的孩子们似乎早把他们遗忘了。他们比祖辈、父辈们放得下,在他们看来,反正城里有房子,乡下的房子也就可有可无,就像扔掉破衣旧被一样毫不可惜。只有老人们和没人理睬的荒田野草一起度过一个个严寒酷暑,直至生命变得迟钝、死亡。
每一次读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再”这句话时我都会心痛不已。本是属于村庄的人却要远离村庄,在这种生活状态下,即使母虽在,又奈何?孝心存,又奈何?看到孤伶伶的村庄我很难过,难过的不是老人们衰老的容颜,而是他们内心的孤独以及和那些老人们一样日渐孤独的村庄……
作者简介:
高久进,出生于1971年3月,籍贯陕西安康;现定居苏州。从1997年开始写作并在当地媒体以及各类报刊杂志及网络发表文章300余篇。现就职于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公安局桃源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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