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偶遇龙冢奇闻录
文/谷占雷
草木依依,落英缤纷。大学毕业的我,走在经天纬地测绘行业上已经有些日子了。伴随着工程项目的调配,我被分配到了京津咽喉一带的廊坊大城县区从事野外测绘勘察工作。而关于龙冢古墓的史事遗闻,也将由我到此野外绘图时的一段往事说起。
风摆杨柳,春夏交接的季节。北方平原的风吹得很放肆,这一天我依照原计划外出作业。乡间小道,迂回曲折。原本地形图上应有的乡野村道,经过多年岁月打磨,已然抹去了曾经的印记。而我此行的重点就是,修缮图幅,绘标地物。徒步而行,图随笔动,笔动图生。黄昏时分,当漫步至于一条小沟渠时,才陡然发现这条小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此刻,天色将晚,日挂西山。若掉头返回,恐已赶不上回城的末班车。索然向沟渠对面不远的村子走去,也好蹭上一辆回城的小摩的。
残阳夕照,彼岸的一方小土丘显得格外注目,荒芜的灌木丛中,渐然出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定睛细辨,才发现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正在步履蹒跚的拣拾土堆附近的柴草。我匆匆然向他招手示意,欲问其此间路途。老者放下了他手中的柴草向我走来,我急忙绕过有淤泥的沟洼,向他迎了过去。老人祥和的问及我,为何这么晚了还逗留于此,我也随和的告知了他我的情况。老人抿起嘴儿笑地很慈祥,顺手摘下了他头上三道道蓝的且已泛黄的白毛巾,用他枯柴般干瘦而黝黑的双手吃力的抖了抖毛巾上的草籽。此刻,我已然帮老人背起了那一大捆柴禾,他也很羞赧地帮我拂去了身上的草土碎屑,顺势把图夹拿到了他的怀中。我不知怎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暖意,亦如厄尔尼诺暖流席卷了整个太平洋的寒潮。独在异乡,穷途“陌”路,孤然一人,顾影自怜之余,还能体会到这异地他乡的温润人情。再度审视老人的辛酸生活与自己年少无知的无端人生感怀,就会发现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劳苦大众相比,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的寂寞、空虚、无聊诸如此类,有多么的无力而惨淡。
初闻龙冢,心中顿惊。回村的路还有一段,我与老者索性就唠起了家常。老者膝下有一子一女,现在独居。其子家室齐全,膝下亦有一儿一女。家境虽不富裕,但还算比较颖实。老者怡然其中,很是满足当下的晚年生活。他晓得我是做测绘的,无意走至于此。突然间,老者语速放慢,神情凝重的告诉我,天色将黑,不要乱往“龙冢”去。我一脸愕然,依据地图标注,龙冢不过是他们村子的村名,又为何不可呢?老者放慢了步伐,庄重的告诉我,龙冢就是你我相遇时的“土丘”,是万龙山的封土。此时,我才若有所思,怪不得平地凸起一方土丘,村名龙冢甚是奇特。他看得出来我茫然疑惑,就给我讲起了一段先祖遗留下来的史事密闻。
始皇东巡,中途丧子。据史书《城冢记》载“公元前215年,始皇帝四巡碣石(今秦皇岛),巡守驻跸于此,值皇子薨,因瘗之”。葬至于斯,故名龙冢。老者言之于此,面色有所平舒,但神色依旧凝重。语速平稳,亦如百家讲坛的大师那般引经据典,断章释义,古香古色,有过之无不及。此时再观老者,全然不似初遇时那般拘谨,亦绝非乡野白丁那样夸夸其谈。据老者言,其村就是为“冢”而建,因“冢”而名的。问及在此建“冢”的过程,老者思绪有些迟疑。他随手划着了一根火柴,点着了一支燃了半截的烟卷,神情肃然地顺势坐在了道旁的残碑石刻上。深吸一口,烟从鼻出,云雾萦绕。似乎是把他拉到了那个帝国专制的时代,让他模糊了记忆与现实的边缘。
皇子龙陨,始皇震怒。始皇帝巡游东海,本是追求“长生术”的,如今却让他面对丧子之殇。一向暴戾的始皇帝,亦是龙颜大怒。天下六合,铸就了他不可一世的霸凌之气。痛失爱子,更是加剧了他作为一代孤家寡人的扭曲与戾气。据太史令司马迁《史记• 始皇本纪》载其地宫之建模,“穿治郦山,及并天下,天下徒送诣七十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可见窥其一斑,而略知帝王陵墓之奢华。既而龙冢当年之修建,亦是如出一辙,劳民伤财。
六龙抬棺,立剑定冢。香烟燃尽,老者整顿衣冠,掸去了散落在衣角的烟灰。神色穆然地说到,千年之前,此地为大秦帝国“三十六郡”之一,谓之“巨鹿郡”,下设“武垣县”。遵从始皇帝诏令,皇子龙陨至此,则葬之于斯。于是集令当地阴阳术士,在此寻龙分金,葬龙立冢。从龙冢村残落的明万历年间村志断碑记载,始皇之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龙陨至此亦是天命所归。虽不为九五之尊,也须“六龙辅乘”以显尊卑。故而从当地“武垣县”责令县丞挑出六名辰年辰月出生的属龙抬棺壮丁,谓之“六龙抬棺,寻龙葬地”。特赐每名壮丁,日食生肉一釜钟。龙子棺椁更以采制“泰山封禅寒柏”为木,以“东海鲛鱼膏”浸润密封,再以青铜镶嵌棺椁边角。下葬当日,“六龙壮丁”抬棺沿着官制驰道而行。六里一停,九里一转,直至棺绳断落。六龙壮丁速拔青铜剑,按照水火土木金,均五行,分四象,钉剑立冢,最后一把青铜剑插于紫薇中宫位置定下龙穴。其后,杀“六龙”祭剑。老者言罢,倒吸一口凉气,喟然叹曰:帝王之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道的冷酷无情可谓是人性的极致。
龙冢已定,殉葬当行。独夫丧子,百姓受戮。始皇帝将自己的丧子之殇,嫁接成了当地百姓的不幸。据民国《旧物考遗》载,龙冢之中,除却军阀混战时被盗窃走的镇墓石狮一对,陪葬品之下落多是扑朔迷离。王陵葬制上,始皇帝沿袭战国人殉旧制,旨令当地郡守县丞按制征选七对童男童女,布局成“阴阳北斗”葬龙格局。意在追求“斗为帝车,运于中央”,寓意让龙子乘坐北斗车辇,得道升天。童子童女,均分阴阳。可以说是“龙吟生威,任万物下拜;上天下地,唯孰与独尊”。于是强征百姓人家子女,先使其笃学礼仪,通晓教义。直至下葬当日,乃强行灌注水银,制成童男童女水银人俑,再与皇子同葬于龙冢。
龙棺坠土,皆以缟素。始皇之心,日益跋扈。又驱秦师文臣武将,手土一抔,以祭龙冢,乃至形成了今日仍高达地平面五米多的封土丘。然后齐集万家灯油制作长明灯,十里高搭孝彩灵棚,二十里开外全军立马以待,战车轴辇皆备系缟素。龙冢建墓,征调周边村夫苦力,昼夜不息。而后“抽十留三”,七成修墓,三分守灵。修墓者因修墓而灭口殉葬,守“灵”者因守灵而存活继续守“陵”,而守陵人就成了今天村庄以龙冢为名的部分先祖遗民。历史的风沙荒芜了守陵人一茬又一茬的庄稼,也堙没了王陵昔日的奢华。千年之后,模糊的是一代代守陵人不同的音容笑貌,不变的依旧是庄稼人亘古如斯的艰难劳作。历史轮回之中,此时心中之感,如一位哲人所言,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民族古老的悲哀。帝制不再,龙冢依旧,而留下的只有小童子、七女、西万灯、前孝彩、三轴北、马庄等一系列历史印记的村名,只有拾柴禾的老者浅浅地吟唱:脚踏北斗西万灯,十里孝彩已无棚。童子七女已不复,皇子龙冢依旧薨……
一曲吟罢,日头渐落。不知不觉,已到龙冢村了。老者神情有所释然,心中有感而抒曰:古往今来,人生一世,不过草木一秋。而这些个帝王将相却不以为然,妄图同天地同寿,与日月争辉。世人喜好时光大好,却蹉跎而不知所惜。皆向往光明,既而鄙弃忽视光明背后的暗黑底层。殊不知这些个黯淡的底层角落除了滋生腐败与肮脏,也同样孕育着“揭竿而起,斩木为兵”的种子。一旦有了生机,这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萌芽就会推波助澜,摧枯拉朽!这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力量。江山代谢,往来已成古今。千古帝陵,也终归是一抔黄土。
曲终人散,遗闻难忘。挥手作别老者之时,老者亦言明了天黑莫入龙冢的缘故。乃是因其多年无人打理,虫草杂生。虫蛇毒物亦多是昼伏夜出,恐伤及人畜。进而并不是我所遐想的魑魅魍魉,鬼怪作祟。老者当时哂笑,言说鬼怪岂有人心可怕。古往今来,生者贫贱,挣扎一生,尚且居无定所者甚多。而权贵王侯,尸位素餐,坐享豪宅园林,死后仍占尽千亩良田为冢者不寡。归至于县城后,心中久久不能忘怀老者当日所言之事理。谨以此文,铭记此偶遇龙冢遗闻旧史,以鉴之于今后,勉励于人生。
作者简介:
谷占雷,2015年在校期间,参加2015年度中国当代大学生文学大赛,荣获了全国“三等奖”,作品选撰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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