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日呐
文/晋永利
大雪已过,冬至渐近,虽未交九,夜已酷冷,最低气温已是负度。晨昏之时,似我这等羸弱的肌骨,已是不得不裹上羽绒衣来阻挡外寒的内侵和内热的外散了。猎猎的风,早已扫落了意志薄弱的绿叶和稍作抵抗的黄叶,尚未飘落的那些,也已老早就干枯在枝上,有如残存的木乃伊,没有了一丝的生命意思。
冬的确冷,冷得瑟瑟作响。这响声,简直是一把快刃,对生命的脆弱做着肆意的切割。三下五除二,春天萌动的姹紫嫣红和芬芳馥郁,夏日张扬的葳蕤碧青与神飞彩扬,秋季沉稳的硕果累累及成熟庄重,竟被砍杀得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一派枯黄怂恿下的楞铮冷峻和坚挺僵硬。我已经不想再用诗词去凭吊春的蓄柔、夏的豪迈和秋的矜持,我更不做那“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貌似豪放却实为乞望的啭啼。这是时光的轮回,它要求我坦然淡定地应对。无论它多么的冷酷和漫长,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守陪。倘若上天眷顾,定会在风霜刀剑之后,赐我温暖的阳光,为我抚平皲裂的手脸,我又何必忧心惙惙且哀叹不已呢?
我不在乎野风抽打我的脸面,霜雪侵欺我的手足。只要我的忍耐在,我的机体就要承受。于是,在太阳露出笑脸的时候,我会倚着南墙根,敞开襟怀,让我的皮肤以至整个身心,接受阳光的抚吻。我趁时摸捉扰我多日却无暇顾及的、已被我的鲜血养肥的壮虱,让它们在我的大拇指甲和瓦片之间发出的爆裂声,来抵偿我忍受了许久的侵扰。那清脆的啪啪声,实在让我满意得连文姬归汉时荡气回肠的胡笳十八拍都不想听。此刻,我忽然想起太公渭河垂钓的虚伪作态。姜尚啊姜尚,你分明不是为了钓鱼,你是在钓万世功名呢!你以直针为诱饵,招来文王垂慕,你实在是欺世获名的高手啊!你哪里比得我冬日南墙根下捉虱的潇洒,实在是单纯得无一丝分外之望。我又想到孔明垄上躬耕的造作。诸葛啊诸葛,你分明不是意在畴塍,你是心系三分天下的伟业呢!你以《梁父吟》为广告,引来玄德三顾,你真是自我推销的天才啊!你怎比得我冬日南墙根下捉虱的淡泊,的确是专一得毫无杂念。呵呵,还有那些隐士,干嘛那样地故做姿态、娇柔委蛇?皇苑宫廷不得志了,于是做潇洒状,于山青水秀处觅得佳境,即获山水之美,又博高雅之名。隐士啊隐士,你们可比得我冬日南墙根下捉虱的纯粹,确实是寡然得绝无它求。
我所获取的,只是路人的淡然一哂。我倚墙而坐的淡定神色以及挤破虱子的得意之态,能引来开天辟地的伟君顾望么?能博得气吞山河的英雄青睐么?能换取趋名逐利的达贵欣赏么?能赢得清水芙蓉的丽殊芳心么?呵呵,什么也不能!我就只是享受我捉虱的快感。当“啪”的一声响起,我眼前就会闪现赢得金牌凯歌凑响的一幕。那啪啪的响声就是铿锵的伴奏,那飞溅的血光就是飘扬的旗子!啊,这已经足够了。我可怜的小心,就只能承受这么多的快感了。我何必怀恋那些过往的时节?我何必瞻望那些未来的豪壮?这些冬日的虱子抓到了、挤死了,还不够我辉煌吗?
好了,所剩无几了,不能再捉了。不然,下个暖阳高照的南墙根下的冬日呐,我拿什么来享受呢?
冬日呐,你酷峻也罢,你温和也罢,都是我的守陪。

晋永利,男,1956年出生,西安市鄠邑区余下街道人,退休英语中学高级教师。现为陕西秦风诗词学会副会长、秦风诗词学会春秋诗社副社长、青海诗词学会会员。作品有诗集《画瓢集》、《六拙集》等,散文集《晨轩随笔》、《晋在言中》及《西屯村志》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