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中谁寄锦书来
文/陈利生
夜雨敲窗,突然收到陈老师托家兄寄来的信。我便急不可待地于灯下展读,一股浓浓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文辞淳美朴实,书法俊逸洒脱,对!这就是老师那熟悉的墨迹。
陈老师是我们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三四页的来信中,陈老师点评了我发表在《浙江日报》上的散文,其中不乏褒奖之词,让我深感不安。同时,他又言辞恳切地指出了行文中的一些不足,并以商榷的口吻提出修改意见,更让我对他肃然起敬!
读了信,我的心在一种温暖的感动中颤栗了:这是老师对一个后行者的鼓励和尊重。二十多年过去了,陈老师在创作上依然深深地影响着我。也正是这一封信札,引发了我心头久蓄的对于手写信函的万千思绪。
是呵,如今谁还有雅兴用笔写一封长长的书信呢?现代的人们,似乎已然习惯了无纸化的生存。提笔忘字,渐成常态;书法之美,只在少数书家手中流连。我觉得,尽管电子邮件和微博微信也可以起到书信的作用,且有其时速之便,但对感情的表达却是不及纸和笔的,少了那种感情起伏跌宕的韵味和“见字如晤”的亲切感。
在华夏文明中,我们曾有过丰沛的传统尺牍的书信文明,有过一封封影响巨大的书信。像选入中学课本的《报任少卿书》、《与山巨源绝交书》、《报刘一丈书》、《答谢中书书》、《与宋元思书》等脍炙人口的书信,篇篇都是经典,读过每每发人深思。可时下,如还有人在纸面上雅致地表情达意,恐怕要被时人视为前清秀才了。我往邮局门口的绿色邮筒塞信时,往往瞥见旁人那惊诧的眼神。有个朋友更是夸张,手往我额头一摸:“没有发热吧?”
我对于书信的怀念与挚爱,源于我的青少年时期。祖父晚年蛰居苏州,与家人的联系自然靠鸿雁传书。自打我上了小学,给祖父的信,父亲便叫我执笔,由他口述大概。那时,写封信可真是个苦差事,一个字写错,或一句话写得含糊,祖父在回信中肯定要认真地指出。以致以后写信,我都得先写好草稿,再工工整整地抄一遍。而每每收到一封来自苏州山塘河畔的家书,如得到了一份丰富的馈赠,父亲和我便激动不已,夜晚的睡梦也变得不似往日那般游离。捧读家书,祖父那一手秀丽遒劲的钢笔字,那张亲切的脸容,映着带有体温的文字穿过薄薄的信纸,穿越重重岁月,如衣袂飘飘若隐若现,读之情暖,揣之心颤。想来祖父也和我们一样,那些旧时鱼雁曾带给他多少远方的抚慰和欣喜啊!那些散发着故土馨香的文字,让老人家思绪飞扬——他一定想到了父亲烈日下劳作的身影,想到了西窗剪烛的甜蜜,想到了村头分别的忧伤……
从事教育工作的祖父向来对我严厉,当我在外地求学时,我得定期向祖父汇报学习生活情况。无疑,书信成了我们祖孙之间情感传递的通道,一张薄薄的信纸在两代人之间飞翔,那是多么美妙的景象啊!每每收到祖父的家信,那种掩饰不住的喜悦,似乎还洋溢在脸上。盼信、收信、读信、写信,曾经是我们生活中最快乐的一部分……夜深人静,笔尖在信笺上划出好听的“沙沙”声,我文如泉涌,谈读书生活的苦与乐,谈自己对世象的思考。祖父回信:“可以食无肉,不可月无信……” 、“古人读书有‘三余’……”、“王国维‘人间词话’有三境界……” 这一些文学常识,都是在我读中学时祖父来信“辅导”我的。祖父写信,也爱吟诵思乡诗句。“腊月江上暖,南桥新柳枝。春风触处到,忆得故园时”,祖父喜欢引用唐代岑参这首《江上春叹》,多年后,我对此诗才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些诗词,是对我的另一种启蒙。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来到一座海滨城市打工。孤身一人,寂寞的日子全靠写信消解。挨到下班,我就奔向收发室,等候那翩然而至的只只飞鸿。一腔思念,一缕情意,一份牵挂,都融进了长长短短的信札中。不难想象,对于漂泊在异乡的游子,盼信的日子是何其焦急难耐,收信的心情又是何其快乐。是它们,陪我度过了漫漫长夜。在惶惑短暂的青春里,来来往往的书信成了青橄榄色的心情备忘录,折叠进了年少的忧郁、迷惘和快乐。雁字回转间,慢慢地学会了倾听和倾诉。我至今还珍藏着当年的几百封来信,有同学知己,有亲朋好友,也有昔日恩师。闲来无事,细细品读,翻阅一页页记录着情感脉络的书信,一些如信笺般洁白、透明的情感便似水草般地在心底里软软地摇弋起来,有一种倏忽而来的情怀在字里行间荡漾……
如今,忙碌的我们习惯了网络世界,开始忽略和淡漠了一种叫“家园与故土”的情结。所幸因个人写作的关系,偶尔还会收到各地熟悉或不熟悉的文友的来信,其中不乏编辑老师和作家朋友和的信札。有的淡雅平和,娓娓道来;有的词锋犀利,一语中的;有的嘘寒问暖,饱含温情。我尤爱翻看文学前辈的书信,“先生”“雅正”“抬爱”等敬语谦辞随处可见,浸润在字里行间的那份优雅和谦和,无不透露出文字背后所蕴含的学养功底和书写者的气质风神。正所谓“尺牍书疏,千里面目”,“虽则不面,其若面焉”。
我总觉得现代人言而无“信”这种即兴式的表达,会有欠缺和遗憾之处。记得一位作家说过:“言语不经修饰,情感不经发酵,就像水和米,终究造不出香味醇厚的美酒。美酒是什么,就是等待,就是酝酿,就是回味。”在古代,如果一个江南的学子,要到京城去赶考,翻山越岭,跨河涉江,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是很难到达的。可见,古代的邮路是多么艰辛。在这样的漫漫关山路上,一去就是一年半载,要不思念都难。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人的思念那么多,那么长,那么厚,实在是因为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了啊。人在旅途,思念如春草,渐行渐长,所以总觉纸短情长。李清照曾给书信起了个很雅的名字:“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是的,那些尘封已久的人生故事和一封封几经辗转却始终被珍藏的书信,有些会留诸史籍,更多的却是留存在我们心底一隅,而且,永远不会随着时光老去。
作者简介:
陈利生,浙江临安人,1974年生。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香港《大公报》、《读者》、《散文选刊》、《散文百家》、《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乡土》、《上海采风》、《浙江作家》等全国210余种报刊,作品入选全国多种选本,散文获全国游记征文大赛一等奖等多种奖项。业余喜好读书与藏书,曾获杭州市十大“书迷”和临安市十大“书香人家”称号。系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临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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