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尔雅，本名张晓敏。华裔女作家。生长于四川雅安青衣江畔，现定居于美国加州蒙特瑞湾区。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员兼秘书长、北美中文作家协会会员、加华笔会会员、海外文轩会员、美华文协会员、《世界华人周刊》“旧金山专版”执行主编、《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特约专栏作家，著有散文集《青衣江的女儿》，《阳光如赊——写意旧金山》，《谁念西风——尔雅散文自选集》，《香水百合——尔雅小说自选集》，主编《程宝林诗文论》,《大疫中的爱与恨》等，作品发表于海内外各报刋杂志及文学网站，获奖多次，并被收入中国大陆及台湾出版的三十多种选集。

 《那年除夕好温馨》

作者:尔雅

      最深记忆的过年还是童年，外婆总是做许多好吃的：甜烧白、咸烧白、梅菜扣肉、糍粑等，提前做好许多，过年期间随蒸随吃；香肠腊肉更是煮好了，与胬猪头板鸭薰鹅等盛在沥米的筲箕里，嘴馋时顺手切来当零食。菜板是很有些年头的，沉重、油光、乌棕色的圆树墩，树墩上有菜刀，长年平放在灶台旁的厨桌上。

      我和姐姐随外祖父母在川西雨县长大，外婆善烹饪，又特别惯着我，在物质贫乏的当年，比较起来，我也算口福不浅。可是在外地，跟随父亲继母成长的哥哥，就没这么幸运了。那年寒假，哥哥来我们这儿过年。兄弟姐妹团聚，更增加了我们过年的热闹与温馨。哥哥好羡慕外婆的慈爱，家中年货的丰盛。他问外婆：您当初为啥不把我一同接来？据哥哥说，他平时上学住校，过年回到家，继母都不会给他准备一些吃的。大人走亲戚拜年去了，家里冷锅冷灶的。

      外婆做的香肠真是好吃呀！有猪肉香肠和牛肉香肠，过年前早早灌好了，便挂在厨房屋梁橫竹竿上，任其风干。大约一两周后，外婆会不时割几节下来，蒸了切盘，油浸浸香喷喷。因平常日子痨肠寡肚，所以这过年前的香肠是最好吃的。年三十当天，大鱼大肉自是免不了，而一大砂锅浓香的鸡汤和麻辣凉拌口水鸡，更是每年餐桌上我家的最爱。煲鸡汤的母鸡和做口水鸡的大红公鸡是早早就买好的，用鸡笼盖了养在屋子外面墙根角落，除夕当天现宰现做。

      记得那年春节，我喜欢像个小尾巴跟着哥哥和姐姐，他俩年龄相近（哥比姐小2岁，我比哥小4岁），更有共同语言，有次外出不肯带我，我一人在家百无聊赖，待哥姐回来，发现我在餐桌上撒了一层白糖，正兴致勃勃伸了舌头转来转去舔着吃。这成了从小到大，哥姐打趣我的笑柄。

      我爱我哥，当初从姐口中听说他将结婚成家，我非常高兴，特地从助学金中省吃俭用，星期天又从成都东郊的学校搭公车去城里，买了一尊维拉斯石膏雕像和一束鲜艳的塑料花，激动地等着哥通知我，我便趁寒假过年，将这份精心准备的贺礼送去。可是等来等去，春节已过，婚礼也毕，终无消息。这令我自尊心大为受伤，觉得他把我这小不点儿妹妹完全忽略。一气之下，便把贺礼通通扔掉。几十年后与哥在一次闲聊中当作笑谈，他才得知并感慨：当初结婚，爸爸与继母均不管不问，若你送来贺礼，我会很感动呢！

      长大后结婚生子，外婆随我们到成都生活。哥哥在外地一所学校当老师，寒暑假期，他有时带女儿来我家做客。我们带着孩子们逛公园、逛春熙路，其乐融融。90年代中后期，我先生去了美国，成了留守女士的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所有担子落在肩。更挑战的是，适逢工作单位拆迁旧宿舍重建，需耗时一年多，这期间自己找房子暂住。在亲友帮助下，在成都西郊租借到一套房子，可是到市中心的单位上班，骑自行车要1个多小时（以前只需5分钟）。我每天清早和傍晚把儿子放在自行车后座小圈椅上，接送去单位附近幼儿园。终于熬到新房子建成，一拿到自己那套，我便迫不及待请了装修师傅装修，自己设计自己监工，待装修完工，适逢春节前夕。哥哥专程坐长途客车来成都帮忙，并陪我们过年。

      适逢兔年，哥亲手研墨用大红纸写了对联：“金虎携岁去，玉兔迎春到，”横批：“国泰民安”。他认真细致地贴在新房子的门框，甚是喜庆。大年三十那天，我从早上便在新屋做装修后的扫尾及清洁工作，到了下午，才冒着凛冽寒风骑自行车回西郊的家，不仅双手皲裂，连脸上也长了冻疮。虽然辛苦，但我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哥哥，有哥在家帮着外婆准备年夜饭，我便没了孤单的感觉，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那种温暖至今记忆犹新。待回到家，我最爱吃的浓香鸡汤和麻辣口水鸡已经做好了。哥哥说，因前些天没时间去买鸡，今上午去买现宰杀的，价格已是昨天的好几倍，但想到妹妹喜欢吃，再贵也买了回来。那个年夜饭，真是温馨啊！接下来的几天春节假期，哥哥不辞辛劳，陪我去选购了洗衣机、冰箱等家用电器，又帮忙搬家，让我们祖孙三人安定下来。

      后来，我们一家三口移民美国，老外婆留在了成都，由亲朋帮忙照顾。虽请了保姆，但每年过年，保姆要回乡下自己家，而外婆没人照顾的过年空档，就总是由哥哥来填补。若干个春节，哥哥都离开自己妻女，去成都照顾陪伴外婆，让远在海外的我们放心。如今想来，甚为感念。

      但前些年我回国，可能是我粗心大意做事不周全，造成了一些误会。虽我有点糊里糊涂地不明就里，但哥嫂不高兴，被我“得罪”了，总是有其道理。哥声称与我断绝兄妹之情，我当时并未在意，反而玩笑：兄妹血液上天注定，哪是哥说断便断的？您单方面毁约，我是不会答应的。

      每年春节，我总会网上给哥发去贺卡。因疫情阻隔，长期没能回国。如今又是一年，“金虎携岁去，玉兔迎春到”。祈望兔年云开疫散，国门洞开，兄妹能再次相聚兔年除夕，把酒言欢，杯释前嫌，温馨过年。

      玉兔呈祥，隔着浩瀚的太平洋，双手合十，遥祝祖国：否极泰来，国泰民安；辞旧迎新，万象更新：“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