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富贵的欢喜事
文/李会肖
村里的老富贵,突发脑溢血,没来得及去医院,就死了。
接到电话,富贵的三个儿子,都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一时的车来人往,彻底搅乱了小乡村的宁静。
拐进狭窄的小胡同,男女老少聚集在富贵家门口的大槐树下,尽释着诸多噎语流长的感慨和嗟叹。乱事的孩子们,趁机在门口那张破沙发上蹿上蹿下,好在老富贵已闭了眼,才少了这挖心的疼。两天前,老富贵还坐在这个捡来的得意座驾上,双手捋着年轻时被房梁砸瘸的腿,向着胡同口不停地张望,没想到,愿望还没有说出口,三儿子就一下子都盼回来了!
西墙外的一片荒草地,本是富贵养的三只羊的领地,奈何,世事难料,如今,一口大灶子竟抢占了地盘。灶膛里的劈柴火呼呼地吼,主灶的厨子们,正笑眼眯眯的往锅里添加炖肉的作料。绕过大槐树,几个秃头胖子守着一堆火,嘻嘻哈哈胡侃的欢,他们手中是用铁丝串起来的三个呲牙咧嘴的羊头,黢黑黢黑的,刺鼻的燎毛味,熏得还没落干净的槐树叶子翅悠悠的直往锅里飘。
自家这么排场的待客,可是老富贵想也没敢想过的事,终日萦绕心怀的只是那些个陈年旧事。板着手指头算算,给他生养了三儿子的老婆子,已经走了几个春秋?闭着眼睛回忆,一家子穷兮兮围着饭桌子啃大饼子的混呵热闹。再想想,如今三儿子,都比自己有出息,为了挣钱,一年半载的不回家也是有情可原的。如今,手里有钱了,老子归西了,炖整锅的牛羊肉给大伙吃吃,老子的福气小子的风光,生不及来死不带去的老富贵只管欢喜就得了。
吃无公害杂草长大的羊,肉质似乎还很肥,人们满嘴泛着油光,不住口地夸:“嗯、嗯、真香真香,还有股子荠荠菜的味道呢,哈哈......”。一字排开几十桌酒席,杯盘碗盏,吆五喝六,有亲戚,有朋友,更多的就是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孙们。
“对对对,再往里拐啊刘哥,看到大槐树就是了......嗯嗯....” 富贵家的大儿子,皱着眉头,堆着笑容,一边打手机,一边钻过白孝帘子,匆匆从灵堂里面转了出来。两朵雪白的棉花团,颤颤巍巍的在孝帽子上摇晃着,一身大孝衫子遮盖住了整齐的蓝西装,又呼啦啦地扫地而过。如此客气,想必是又有高朋自远方来了吧?一旁管事的连忙站起身,准备接待悼客了。
买卖人,门路广朋友多,遇到事,随礼的自然也就多了。收钱的、记账的财会们,钞票捆了几大把,账本爬满了蚂蚁爪。数不清的花圈垒成了垛,搬不完的炮仗砌成了墙,只把富贵还没来得及糊上纸的西窗户挡了个严严实实。一张大苫布拉抻开的灵棚,从正堂门口一直延伸到了南墙跟下,“一世英名驾鹤西游,万古流芳永垂不朽”,高高悬挂于供桌两侧的那副白底黑字的挽联,实实在在地给了富贵一份既欢喜又羞于接受的殊荣!
一声声悲戚的唢呐独奏,让远方赶来的悼客们,不由得神情凝重了许多。“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弯腰,屈膝,礼毕,管事地连忙递过来一支烟,孝子们还恭维地弯下腰为客人打着了火。趁着对烟火的空当,悼客们遂偷偷窥视一眼适才参拜的逝主照片,黑白像,干巴清瘦,头发蓬松,两颊淌着一溜汗珠子还笑呢,哦,原来这就是张老板的爹!
不绝于耳的炮仗声,催撵着昏黄的日头颤索索地往西挪动,眼神不太好使的老根叔,开始摸索着拾掇供桌。四张飞满烟灰的小碟里,几块金黄色的桃酥也落满了灰尘。“你个馋嘴富贵呦,可真是好算计,怨不得大集上让我给你捎点心,你是专门等这天吃独食啊!”老根叔用纸钱擦裹了一把老泪,用力地一并摁进竹篮子里。突然,他猛地抬起头,仰面冲天,恶狠狠地,拉长了嗓音大吼了一声:“孝---子---谢乡亲啦.......”
这一声吼,穿过门洞,越过矮墙,钻进了每一个丧葬人员的耳朵眼里,胡侃的男人们紧忙规整孝帽,靠墙跟的女人们紧掏擦泪的巾。街口的戏台上,咿呀乱唱的戏子们,随着这一声吼,也终于熬到了散场。红脸白脸一齐收口,铜箔板鼓一并清场,只剩下那把哀声涟涟的唢呐,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刺啦啦地直想把天吹个大窟窿。
送葬的人们,开始往灵堂前集合,爱看热闹的街坊们,也跟着涌涌地挤进了门。”这有钱了就是好啊,自家哭累了,还能花钱雇哭丧的,嘻嘻......“几个女人挤眉弄眼地讪笑着,踮起脚尖使劲往里看。烟雾缭绕的灵堂前,早已跪倒了两个泪眼低垂的戏子。那一唱一合、一哽一咽,从开场的李天宝悼妻,客串到秦雪梅哭夫,尖一声哑一声,汗一把泪一把,竟生生把围观的人们惹了个肝肠寸断!好事的亲朋们争相捧场,献出几盒子好烟,扔下几张面子钱,原本哭的昏天黑地的俩戏子,眼角一撒,匆匆撸下两手心泪珠子,欢天喜地地捡拾起赏赐,紧忙塞进了包包里。
哭毁三官,痛彻五腑,算字先生掐算的出殡吉时终于到点了。 大儿子举着白惨惨的招魂幡,在管事的陪同下,哭眉丧眼地走出院门口,对着大街叩头摔瓦,谢乡亲辛苦、送老爹平安。一大群孝子贤孙,也在管事的吆喝声中,呼啦啦跪倒,半条街自是白花花的一片了。按照辈份,他们的手中分别高举起纸糊的绫罗伞盖、斧钺勾扠,另有青面虎、赤角龙,左右护驾。震耳欲聋的二踢脚,间隔几米远的一字排开,开道的点炮手嘿嘿笑着,猛嘬几口烟,那砰嗙之声就接二连三的窜上了天。
重孝儿子们,在孝侄孝孙的搀扶下,哭的是顿胸捶足、锥心泣血,亦没了往日的老板风采,任由那二尺长的大鼻涕追着西北风嗤甩甩地乱跑。紧跟其后的灵车里,装载着老富贵化成的那一把灰,还有放开喉咙哭喊的女人们。高音低音混杂一起,忽入耳,恰有河北梆子的悲戚高亢,再品咂,又有老京腔的哀婉优伤,声声嘱托,句句忏悔,真是让人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啊。
愈来愈远的炮仗,牵引着咄咄哀乐,终是把富贵一步步送出了村口,抬进了那个在黄土地里挖好的新家里。
风风光光的,富贵走了,大街里,满是纷飞飘舞的炮皮子。人们不由得唏嘘酸心一番,一个人就这么快的从世界上消失了?“活着不见人,死了一大群,”这无上荣光的辉煌场面,只可惜老富贵钻进了盒盒里无缘看到!望着村西口依稀未落的滚滚尘土,再回头瞅瞅胡同里那棵大槐树,还有那张被踩塌的破沙发,富贵啊,这回你可是欢欢喜喜地享福去了,从此后,新家里又有了知冷知热的老伴说话、做饭,老富贵一定又乐的找不到北了!
作者简介:
李会肖,女,70后,任职于无极电信营业部。河北省无极县作家协会理事、无极县诗歌协会会员、河北省民俗文化协会会员。2000年开始业余创作,作品常见于报端,并多次荣获省级散文诗歌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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