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有请
文/闫怀强
有福一边割着玉米秆儿，一边留意着身后手推车上的两个孩子。那是一辆改装过的轻便胶轮车，木质车厢里两个孩子玩耍着……
太阳正高，股股热浪在田间奔涌……有福身上全是汗、粉尘和败叶，白色背心、黄色短裤早已模糊了本色。每割倒八、九米，他都要停下来推一次车，然后对着车厢里轻轻吼道：“别闹，别闹！”
“有福，又来好事儿了——书记有请！”叔伯哥哥有德来了。
“这儿次，不是啥好事儿！”有福停了下来，抹了把脸，“你就说没看见我！”
“你知道是啥事儿？”有德很惊讶。
“嗯。”有福一屁股坐到了玉米秆儿上。有德也只好在对面坐了下去……
国庆节那天上午，有人捎信给有福，说“书记有请”。有福知道是好事儿，便立即推着两个孩子去了村部。
果然，又是扶贫款到了！他从会计那儿领了钱，签了字，刚想离开，书记叫住了他。书记说，有福啊，你媳妇和你母亲走了有三、四年了吧？他答道，媳妇四年，母亲三年。书记又说，光靠政府救济是不行的，必须自己想办法，彻底摘掉贫穷的帽子。可是，你拖着两个孩子，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必须找个帮手——娶个媳妇！他嘴角抽搐了一下，说我只有三间破旧砖瓦房，还带着两个儿子，傻子都不会跟我！书记马上安慰道，你有你的优势，比如你的健壮、勤劳、善良……都是很多人无法比的。他垂下头，不说话了。书记趁机说道，我家你嫂子有个妹妹去年离的婚，前夫吃喝嫖赌没正事儿！人家说不嫌你。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两人见一面，看能不能碰出点火花儿。他说，好吧，听您的。
次日，他从箱子里翻出结婚时的西服，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只拣出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和一条灰色裤子。穿好后，他把两个孩子托付给邻居，便早早来到了村部。村部墙上，满是“组织”“职责”“公开”什么的，其中“2017年太阳村精准扶贫项目公开”格外醒目。他仔细看下去，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而且是第一位。他感到既高兴又酸楚。突然，一阵高跟鞋敲打地板声吸引了他。他回过身，便见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涂着口红的女人，正扭腰晃屁股地走了过来。那女人朝他勾魂一笑，然后嗲声嗲气地说，猜你就是有福啦，偶是月娇，你们村的书记是偶姐夫啦！他傻傻地看着，不知说什么好。女人靠近了他，用猩红的指甲在他胸口上轻轻戳了一下儿，说你长得蛮像华仔，身体也蛮结实呦……他仿佛有种被电击了的感觉，窒息得心都快飞了出来。他转过身，跑掉了……
“干嘛要跑？”有德咽着口水，“要是我，上去就剥光了她，然后……哈哈哈哈！”
“没正出！这样的女人能碰？她能跟我过穷日子？”对有德的污言秽语，有福非常生气。
“那，书记那边怎么办？总不能老是不见吧？”有德说。
“见了说个啥？说人家风骚，不适合自己？不行，书记对我不错，得给人家留面子……拖一时算一时吧！”说罢，有福站起身，朝手心吐了口吐沫，又割了起来……
有德走后，先后又有三个人捎来口信，说“书记有请”，但都被有福以“就说没看见我”回绝了。
两天后，有福继续割着地。“爸爸，快看！”孩子在车厢里喊道。他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围着红头巾、穿着蓝色上衣的女人在扒着苞米。
“你这是？”有福走了过去。
“傻样，我是月娇！”女人撇了有福一眼，一个棒子在她手上瞬间便被剥光了。
“月娇？那……”有福非常惊讶，这反差也太大了！
“那什么那！男人都一个德行，没两天就把人家忘了！”月娇嗔怪着，手上加着劲。
有福呆呆地看着她，桩子一般。
“傻看个啥，快去割！照你这么个干法，能干到‘二十大’去！”月娇下着命令。
有福回过神儿来，乖乖跑到前面割起来。他突然感到自己今天的力气特别大，劲头特别足。
休息时，有福把带来的馒头、咸菜递给月娇。月娇接过馒头，说：“太硬，能噎死人。”然后，她到地头儿拎来个篮子。她先从里面取出块塑料布铺在玉米秆儿上，又取出一兜馒头、几个苹果和一个保温盒。打开保温盒，原来是圆葱炒鸡蛋，还冒着热气。“愣着干啥？快把孩子们抱出来吃！”
坐好后，月娇分着馒头和苹果，却发现忘记带筷子。
“筷子问题你来解决！”她命令着。有福听后，立刻朝地头儿跑去。
“干嘛去？”
“我，我回家取筷子啊！”
“你要笨死了！”月娇一面责怪着有福，一面折着玉米“雄穗”的茎。眨眼间四双“筷子”就做好了。
有福握着又白又软的馒头，吃着可口的圆葱炒鸡蛋，望着美丽、率真、能干的月娇，一时心旌摇曳，情愫顿生。
两人又干了三个多小时，天便暗了下来。“我们要回家了，你咋办？”有福怯生生地问。
“去你家，跟你上床，做你老婆啊！”月娇一本正经地说。
“这，这，这可不行，不行！”有福非常紧张。
“噗——”月娇满脸幸福，“傻样，考验你的。就喜欢你这老实劲。放心吧，一会儿我姐夫接我！”
“你姐夫？”有福一愣。
“是啊，就是他送我来的。上次因为考验你，我被他骂惨了。”月娇边说，边从篮子里取出手机……
“坏了，我姐夫有事，不能来接了。说让我自己想办法。”几分钟后，月娇站到有福面前，“你说咋办？”
有福也不知该昨办。按理说，月娇帮自己干了一天活儿，应该想办法把人家送回去。可两个孩子咋办？若领她回自己家，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两个都是三十不到的单身男女，正饥渴着呢，肯定把持不住……
“咋办？说话啊！”月娇催促着。
有福没有回答。
“好办！”有德不知啥时候走了过来，“月娇妹妹，你愿意嫁给有福做老婆吗？”
“我愿意！”月娇爽快地说。
“那么，有福你愿意娶月娇妹妹吗？”有德继续问道。
“愿意。可是……”有福感到幸福来得太快，一时接受不了。
“都是过来人，那还装啥啊！有福，快推着你的新娘回家吧！”有德催促道。
月娇立刻登上手推车，搂过两个孩子坐了下去。有福迟疑了一下，推起车回家了……
“有福，书记有请！”有福、月娇带着两个孩子正扒着苞米，有德来了。有福便跟着有德去见书记。
“这几天过得还滋润？”书记笑眯眯地问。
“嗯，滋润。”有福憨憨地答道。
“可滋润是有前提的！光靠勤劳、善良不行，还要遵守道德，遵守法律。快去镇里把结婚证领了！”书记命令道。
“是！就去，就去。”有德竟然打了个立正。
离开书记室后，有福撒着欢儿地奔跑着。他既像一个知错即改的孩子，又像一只迷途的羔羊，突然找到了回家的路……
作者简介：
闫怀强，笔名：玉指清波，毕业于沈阳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为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铁岭市作家协会会员、昌图县人民政府教育督导室督学、《昌图教育》副主编。小说、散文多以教育为题材，见诸各级各类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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