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钩沉

(一〇〇)
看过电影《地雷战》的人们大都会记得那个留着小胡子、化装成新媳妇来我抗日根据地偷地雷的日军工兵小队长。
这一幕也在湘北会战中出现了。
新兵杨佩尧目瞪口呆地看到,从难民中出来的那个“书生”突然拖出了一挺机枪,向着守浮桥的中国士兵就猛烈扫射,猝不及防的中国士兵纷纷中弹落水。
紧接着又有一大批“难民”冲过来,每人抱着一挺机枪猛扫。
还有些伪装的日军把一颗颗“甜瓜”手榴弹塞进中国军队碉堡的抢眼里,使我守军蒙受重大的伤亡。
等我方士兵从目瞪口呆中清醒过来,奋起反击的时候,大批的日军像潮水一样涌过了浮桥。新市阵地失守。

26日,日军又以飞机为掩护,向汨罗江中国守军的第二道防线发起猛攻。双方激战竟日,日军未能突破防线。
第二天,当胆战心惊的日军发起冲锋的时候,却发现阵地上已经空无一人。
27日下午,一股千余人的日军闯进了195师的埋伏阵地,遭我一阵猛打猛炸之后,措手不及的日军丢下五百多具尸体退了回去。
嗣后,双方在福临铺一带展开了拉锯战。日军急于突破防线又急急忙忙地调来大批援军和重炮,把中国军队的阵地炸得浓烟滚滚。这一次,他们又把中国军队“打退”了。
但是,两天之后,这支日军部队在推进到上杉市时,再次遭到195师的伏击,日军死伤700余人。

九月中旬的重庆,蒋介石拧着眉头在看白崇禧和陈诚送来的湘北作战计划。白、陈已根据湘北战情拟定了“死守长沙”和“主动放弃长沙”两套方案。
老蒋想起前不久的南昌战役,那次也是“守”和“弃”两套方案。当时他定的是“守”。结果,南昌没守住,丢了之后也没有夺过来。还在反攻这座城市时损兵折将,付出了五、六万将士的惨痛代价。
想到这里,蒋介石狠了狠心:“取不守长沙方案!”

陈、白两位大员拿着“委座”“九战区避免与敌硬打硬拼,保存实力,相机歼敌。”的手令赶往湘北,正逢守军节节抵抗、节节败退,全防线仿佛就要崩溃之时。
为了给放弃长沙制造舆论,军委会发言人专门就湘北会战发表谈话,称:“我军战略以消耗敌人、打击其主力为目的。决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
“长沙已非我战略上之要点。”
这已经是在为薛岳卸去失守长沙的责任做好舆论准备了。
原以为薛岳这一下会松口气了,谁知他当着两位长官的面竟大发脾气:“我绝不放弃!我几十万大军驻在湘北,怎能不守长沙?这军人职责哪儿去了?”

两位大员很为薛岳的爱国之心感动,又为他担心,万一长沙守不住或者九战区的精锐部队在长沙城下同敌人拼光打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公开抗拒统帅部命令的家伙准会丢了脑袋。
可是薛岳这回是铁了心,不管陈、白如何苦劝,就是摆出一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强硬态度,拒绝执行“不守长沙”的命令。
到了月底,除了赣北那路日军被罗卓英、王陵基的部队迎头痛击,打得死伤累累,缩回了高安城外,湘北、鄂南的数路日军经过连日苦战,都陆续抵达长沙城下。
夜里,陈诚、白崇禧接连给薛岳打了九个电话,严令他执行“委座”命令,立刻把长沙城里的部队撤出来,其它部队也尽快转移。

但薛岳就是不听,还在电话里慷慨陈词:“湖南所处战略地位关系国家民族生死存亡极大,作为军人,我们应该抒发良心血性,誓死保卫!我已下定决心,第九战区誓与湘省、长沙共存亡!”
看着陈诚捂着电话朝自己无可奈何地摇头,“小诸葛”白崇禧就接过电话:“现在我与日寇已处相持阶段,如果现在就将部队拼光,如何相持?要知道,日军求之不得的就是与我军决战,是速战速决。要吸取南昌的教训!”
白崇禧在电话里苦苦劝薛岳马上放弃长沙以保存实力,并提醒他“要吸取南昌会战的教训”。
谁知不提南昌还好,一提起南昌的那一仗,薛岳就觉得血往上涌,就像胸口被人戳了一刀,他对着电话大吼:“这里绝不是南昌!长沙我是守定了!”
白崇禧也大为光火,冲着话筒喊了起来:“伯陵!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不要感情用事!”
薛岳寸步不让,声称就是砍了他的脑袋,这长沙城也绝不放弃。两个人当时就在电话里大吵起来。
陈诚及时地劝阻了平时很难激动的白崇禧,说回过头来再看看薛岳的方案,也许不无道理。他与薛岳共过事,知道薛那种坚毅的军人性格。
他从白崇禧手里接过话筒问道:“守长沙你敢说有把握吗?”
“绝对把握!”薛岳回答得相当干脆。
当问及部队现状时,薛答复:“除少数部队暂时还未能联系上外,余均英勇作战,士气极旺!”
陈诚放下话筒说:“白长官,也许应该让薛伯陵打这一仗。他身为战区指挥官,情况应该比我们熟悉许多。不过,我们应该立刻将此事报告‘委座’。”

蒋介石接到报告后,一时间竟久未作声。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心腹爱将的脾气秉性了。
他这种搞法决不是第一次。在指挥南浔路万家岭战役时先是拒不执行老蒋将74军从火线上撤下来、调到后方去休整的命令,后又擅自做主将不属于九战区系列、被老蒋特意安排在庐山做游击主力军的66军调下山,投入到万家岭最后的总攻击中。
老蒋很是恼火,两次都差点大发脾气。
但事实后来证明,薛岳这两次都做对了。如果没有这两步棋也就没有令全国军民振奋的“万家岭大捷”。
当时74军打得很惨,58师师长冯圣法已经趴在被炮火炸平了的战壕里痛哭求援了,耳机里清楚地听到冯附近炮弹的爆炸声和枪弹尖啸声。
但其时俞济时再也无兵可调了,连马夫炊事兵都拿起了枪。最后俞军长把自己的警卫连全部都调了上去,这才帮助冯圣法把日军突围的口子扎死。俞济时抹了一把冷汗,还好救援及时。
俞曾多次向薛岳请求,让74军撤下来,不要全部打光了,也好让这支转战南北、屡建战功的抗日英雄部队留下一点种子。
谁知薛岳却毫不通融,严令不许后撤半步,即使打光了也在所不惜。薛一口一个“军法从事!”他才不管你俞济时是不是蒋介石的亲外甥。
不过,这一次74军再一次打出了“铁军”的威名。事实证明它不愧是一支能攻善守、敢打硬仗的部队。
305团团长张灵甫亲率三百敢死队,从绝壁攀上张鼓峰,打得日军晕头转向。虽然这些敢死队伤亡殆尽,张灵甫自己一条腿也被打断了,但他们牢牢地控制了主峰,为全歼106师团立下了汗马功劳。
俞济时很庆幸自己能慧眼识英才,把杀了老婆的张灵甫从南京模范军人监狱里强行要了出来,并让他继续担任团长,他才能为自己、为74军挣来这么大的面子。
而张灵甫也很感谢俞济时对他的爱护和信任,说要不是俞长官救了自己,恐怕早就惨死在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刀枪之下了。
这一仗之后,张灵甫当了58师副师长,后来又当了74军副军长兼58师师长。再后来,抗战胜利之后,国共两军精简整编,74军改称整编74师。张灵甫任师长。
在山东孟良崮与人民解放军作战时把好好的一支部队和自己的性命断送在了内战的战场上。这是后话。

薛岳调叶肇的66军下庐山,叶肇虽担心却也很乐意。
本来让一支野战军去担任游击任务就让全军感到窝囊,何况全军杀敌报国的士气极高。
薛岳、吴伟奇、叶肇三个广东老乡本来就关系融洽,指挥起粤籍的66军来更是十分得心应手。
果然,66军这支生力军在中日两军都杀得死去活来,难以支撑的时候横枪跃马,斜刺里杀出,给了做垂死疯狂挣扎的日军以致命的一击。
此役,日军用飞机给106师团空投200多名少尉以上的指挥官,这是日本陆军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日军一个整师团基被全歼,这也是日本陆军史上前所未有的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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