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况：2022年自选十二首

少况：2022年自选十二首精华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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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吉邦西

推开窗户，可能是春天，也可能是挡住季节的团团乌云。“让我问一下咖啡，你几点睡的？”我吗？在肯尼亚，我在树上。也可能是在埃塞俄比亚（我听他们说什么阿比西尼亚，那些用格拉巴漱口的老家伙）。但在他们手里，在麻袋里，我成为他们嘴里的殊相。我觉得相片是一个好词，但不适合我们。作为殊相，作为殊相，作为第三遍重复，我早已失去了个性。

他碰巧路过一条土路。“土拨鼠，快看！”

在事情的中部，推开挂着铃铛的窗户。六公里，向南。现在你还能看见四月的云在夜空中浮游。“句子裂开，并不是人的意志。”

你们怎么回到自己的生活？萨义德问。那完全是一个封闭的过程。我忘我，在时间的坡度上，今天是一个自我满足的音符。北方的大提琴。

音乐只存在于童年。像几何里的面条，或面条里的几何学。

一个背影隐去。他来做讲座，市长带着斑点狗出席，证明读过他的小说。“可以再浓点，如果你接受的话。”我忘了是在酒里兑咖啡？还是咖啡里兑什么？

鲁昂

该吃药了。姑妈说。线条在窗外横过来，然后斜切。我去找一位具有可能性的姑妈，她也在找我。水族馆新装修，还有一周验收。我暂居在对验收的期盼中。

星期六，雨靴拍卖会。埃尔默把五个手指上的顶针摘下来，很茫然，手怎么放都感觉不对。“你放心，我妈妈改嫁得早，我养成了不说话的好习惯。你也不妨试试。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还没开口呢！”

咖啡馆在水族馆斜对面，可能性姑妈不会想到的地方。

寻音启事，总共分两部分。粉红色的贴在树林里，绕树干一圈，内容固定，但表达方式各异。你逆时针转，只要不头晕，一定会发现缺了哪个音。

第二部分桃红，一样的怯。埃尔默专门买了点钞机，听它们被吐出的声音。他姑父尚未成年。如果有读者猜到了他和我的关系，包厢里一定有阴谋，像传说中的俄/罗斯小说。

“但演出会跨国度交替。导演不露面，可以让我先结账，然后再不回来。匈牙利语？听着不像，反正是我听不懂的一门母语。”真是够糊涂的，竟然翻译了。

驻马店

我们在单一的数字里看完电影。墙面反光。眼球和镜片，不同材质和厚度的镜片，形成直径不一样颜色有微妙差别的光点，在脏兮兮的壁纸上跳来跳去。几百只困倦的蚊子，没力气落脚，自然谈不上咬谁一口。情节吸引着我们，像绝望的欲念。

“现在该读几声？”我的时间属于语言系统。你很了解，并排除所有异议，替它争取存在的可能。是的，我的每分钟分四个区域，滑冰，冲浪，跳伞，蹦极。但它们是后来才有的项目，不可能古老。周博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端端正正坐在原来是棋盘的石桌上。“你怎么哑口无言了？”我们同时咧嘴，先比试牙，然后张开，看到底谁的喉咙里喷涌更多的黑暗。

那要等到他彻底隐身，他的一双草鞋做了无家可归之人的窝，我才想到抱狒狒来的那位大师姓沈。他说他和博士同窗。他们的房间临水，水面静如无物，勾起他们绵长的回忆。他们聊个不停，几乎没时间睡觉，双眼布满血丝。我在替他们补房顶时，不得不提醒那些养性子的人，该问问有什么急事了。

绥化

J 给家乡每天写一封信，表达他的疑惑。他出生在勐海一个世代种茶的农家，从未离开故土一步。可他的基因报告里写的很明确，他是满族。有一天，他饿醒了，实在没事干，上网查自己的身份。“德累斯顿战役，他因为吃雪被敌军发现。”对了，你告诉过我，在历史、虚构和血缘之间建立某种关系，需要喝陈年生普，暂且忘掉他。“是 J 吗？他已成年，但还没法摆脱心里的痒痒。”轻飘飘的事情有一根很长的尾巴， J 也不例外，所以不如他。

信没寄出去，越来越多，压在石头下面。我路过京山时，空气中弥漫着烟味。“我在中途，遇见几条咳嗽的野狗，相互搀扶，消失在夕阳中的村道上。因为公务在身，我无暇打听其它事情。你寄来的萝卜干很甜很脆，我藏严实了，不让他们闻到。以前这里有位姓聂的诗人，去过 J 的基因属地。不知为何，我们今天说的玩笑，当年也是一个玩笑。我准备在下一站歇两天，信阳，或者荆州。先写到这里。我又饿了。”

安定门

我讲故事时，他睡着了。他在梦中夸我故事讲得好，那些瞪大眼睛的牛气得吐出反刍的草，去河里洗澡。

他是一个醉鬼，下巴左撇，但中医说，如果我天天替他掰直，他一定会向右。左边的牧童在木桶里泡澡，不停拍水，溅得到处都是，而右边是牧场，许多母牛捧着自己的乳房来献奶。我只记住一点，献出的东西不能太多，否则会不新鲜。

放学了。橡皮筋万岁！奇异博士（他的胡子甩到背后，鼻子闪闪发光，耳朵上永远停着交配的蜻蜓。）你这个下流胚！

鼓面平整，斑点涣散。这是两个不同的角度，但行走的人未必意识到。意识是什么东东？他们提前把牌面亮出，用炭笔在每张上面画两撇，有的像胡子，有的像代替精神状态的体形。他还在卖奶，秃顶顶着奶桶，显得很庄重，可惜没人替他刷牙。他一生气，把牙全拔下来。早晨真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在集市被取缔前，我约奇异博士的后人（在一百八十二和一百八十三之间）喝茶啡。没人能讲清楚它是什么。其实就是一半茶一半咖啡。

汝州

山下来了两个馒头，没人想过它们是怎么来的。家里负责做饭的凑在一起，讨论外地馒头的高傲和缺陷，而负责吃的挣扎在阴谋论和愧疚感之间，来回摇摆。他们人多，但因为更多是心理活动，声音像不同季节的鸟鸣。

你一个人来到河边，刷洗开口的裤腿。我问流口水的爷爷，你去了哪里。他擦去泪水，任口水滴落，打湿一窝小鸡。它们长大后被风干，由爷爷带到城里，在桥头卖给做馒头的人。他们不是同一批人，但非常了解裤长裤短，半夜去山里取水，养在大缸里。我问他们有谁见过你。

——我穿草鞋，带回家太多蚂蚁。有一次，我被咬醒，看见它们在水里练习蚁泳。

——蚁泳？我做了这么多馒头，还第一次说过。

——你别打断他。我做的馒头也堆成了山，但游泳和馒头是两回事。

河面很宽，水很深。一艘运粮食的驳船上方，鸟儿盘旋。船头站着两个人，指指点点。我认出其中一位，没穿上衣，后背刺了一根骨头和无数蚂蚁。我要攒下卖风鸡的钱，从旧货市场买个望远镜。

新丰

我无法确定我们是在钓鱼，还是在捕鱼。反正我们想抓鱼。先钓后捕？先捕后钓？后面这个有点复杂，但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天空结了冰，凿石头的鹰化作一位工匠，不懈搏击。（我的语文老师说，这里面有通假，有陌生化。每一次陌生皆有可能变异，寥寥草草的天地交合处，生机盎然。）说点虚玄的，我被派去清点粘合点，但后一个点不是点。或者，我沿着渭河，见一个老头，问一次春草。他们聚集在功利必得的盲点，但反过来，大家一样，如同我从前门进，没有转身，出去的地方还叫前门。可是，老驼着背，少见多怪。

在排比句式里，在考古学派的宴会上，一尾一尾的鱼甩掉钩。

“我收到一个奇特的信号。当时，我坐在有轨电车的最后一排。整个车上，除了戴袖箍的，只有我自己。”拷问，如同日记里的自己，而假如没有了，你一定会长成别人的样子，像空荡荡的内容。

这里不存在什么直流。

石板路上的清辉，不是因为失神的心绪，而大量生产的歌咏挤在一起。你不要说去错了地方，哪怕它们在隔壁。

北太平庄

家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原因与情感和利益无涉。说白了，他们人手一个话筒，我还在削树枝。我削树枝干嘛？做话筒呀！

我去文具店买刀，途中遇见乞丐连的副连长。他满头挂彩灯，身着便装，正在演示数字和色彩的内在逻辑。当年我，他咳嗽一声，然后扫视了周边的暮色，继续说。但当年我三个字挡住了我的思路。

夜跃出墨绿色的树丛。这是你的幻觉。更准确的说法是，我们是幻听一族。鸟鸣在耳朵里划水，用尽了力气。其实，卖墨水的渔夫早上空手而归。他把网和鱼叉画在墙上。他住在我们舍弃的家园，而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住处，一直漂泊在镜片投射的光影中。

也许。此时也许不得不成为救命草。

先看老大的假笑，像洗澡时的丝瓜，肥皂泡充盈其间，可以对付皮厚肉糙。但在证实这个比喻前，我必须分别约他们。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些人。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此刻的你，虽然你我睡过上下铺，但客观时间，如果有的话，是一根细线。一根细细的红线。不是那部电影，更不是家庭影院。

康科德

被打开的火焰是一朵烧焦的花。还伤及打开者。如果手套防火，或你手边正好有顺手的工具，事情只停留在第一阶段。在这种情况下，几个预备役的兵走累了，坐在山脊上，往山下扔石块。他们手上还剩下一些力气，不知道如何消耗。

于是眼花了，蝈蝈和蚂蚱到处蹦跶。“身体草绿色”，喜食瓜果。

从那以后，我躲开铁皮，可我的脚生生踩到瓜皮。幸亏我梦见自己在摔倒前，凌空翻转，做了个华丽的姿势。可能有点心急，他们忘掉了一件事。让他慢慢讲给风听，而山谷的斜坡上，帐篷顶指向倒霉的星座。（请提前在纸的左下方画好分界线，标注自然灾难与人为灾难各自发生的区域。）星星盯紧每一根松针，困得直眨眼，但首长们的磨牙声搅动土拨鼠的胃。没人给它们准备暖水袋。

但几天后，当他打开了别人的饭盒，他想起光阴的小腿。丝袜抽线，眼神迷离，一个班的荷尔蒙在刺骨的溪水里喂蝌蚪。我打开《瓦尔登湖》，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我无法不去想那一件事是哪一件。

康复路

分类不好玩儿：头疼、鼻酸、眼角干

心跳

加速。那天，她在动物园

捡树枝

天空露出理智的牙齿

像恶作剧，只是

瞒着我们

有一类分析总是回到童年

摁门铃

石刻。上午像尚未解冻一样到来

你试试看跳着读。沙坑——彩虹骗局——仰头望见蜘蛛侠：他不是的！每一个驼背的故事，新风格包装，过安检时，我要解释手环上的隐身人。他不是的！花脸，比谁刻板还狡诈？他不是的！我渐渐失去了耐心。

（II）

打个比方。

屋子里没人。跳跳虫，像大人们放假了，没事干，纷纷打开自己。满地的瓜子皮，我敢打赌，不是它们嗑的，更像是它们打开自己。研究自己就是研究皮肤痒痒的内在原因。但有一点不完全确定：第一部分不言自明，她出错一个口，进到一座完全没有标志的建筑。草帽、贝雷帽、鸭舌帽、自己会飞的帽子、打哈欠的帽子……天井里种着芭蕉，这么多帽子是导游说的，但导游没来，她出错一个口。

下一条街全是膏药铺。他们走着走着

发现水泵坏了，而且很古老，可以追溯到木器时代。

我只是暂时缺氧，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南宫

所以摩天轮，所以麦田

轮种的季节被挤出

胶皮管。你用眼神刮开近郊的抽奖券

他让你学你就学呀？贱！发卡片

发胶，发嗲也可以，但请哈口气，朝一面

铜镜的滑溜处——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现在是第三轮募集斜视的名士

我看你天庭饱满，鼻翼生风，配上这身汉服

简直是雷打不动的狗屎日子

《说迢递足矣》，姑且存疑。往下调两档，那只枯死的蚂蚱好像缓过神来，但并没改变它已死的归类。你说，手指缠着邦迪，好久没碰水了：“看图识字卡片上有蚂蚱，油绿可鉴，可是为你订制的死蚂蚱迟迟得不到批复。”他扒拉一下，你也扒拉一下。没有动静。我们现在说的是落地的起飞方案。

“能搓堆批发吗？”他的喉结明显动了动，好像有一口难以咽下的气淤积在那里，但吐出来又怕真的带出模糊的血肉。没准儿的事，你最近患了乳胶症，出门必须抱着枕头。“问题是，我从未睡过枕头。”他编好短信，望了一眼马达，不远处那个轮廓。我们谁不是一个难以辨认的轮廓？你还在想抓挠和胎记。

文津街

我们总是违心，有时不得不唯物

——对一句诗的改写

大家坐下来，喘着粗气。我检查了气压，一切正常。就在我准备写批判稿的时候，爸爸开始吧唧嘴。“这个不能吃。不是所有软东西都可以吃。”我想了想，也对。你曾经，不是最近，把水管接在另一只耳朵上。床下的蚂蚁各就各位，摆出冲锋的姿势。要开始了！我说爸爸，你能不能换一个眼底？

水没有面容，大鸟落到最细的波纹上。

该我反过来了。反和翻。翻和返。持枪上岗的玩具码成一长排，偏偏缺锡兵。他从马六甲相亲回来，给母亲买了礼物，一顶锡箔纸的塔帽。黑色在围观，排石系统在铁皮管道中和在人体中有本质区别，声音是关键，肌肉撕拉往往发生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天气晴朗，一切像没事的样子，几个无赖骑在我们身上，往湖里扔臭鸡蛋。水面平静，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因为他们力气不大，鸡蛋全落在鸭子体型的垃圾桶里。唐老鸭来过，父亲颤颤悠悠扶住松树，抬头对上面的松鼠说。大概有二十分钟，他们一直在对视。我用口水擦了擦怀表，把手帕塞进耳朵，但不是插水管的那只。

作者简介： 少况，诗人，译者，出版了诗集《次要的雪》，翻译出版了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布劳提根的《在西瓜糖里》以及阿什贝利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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