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激情四月天》之十七、十八
孔凡辛
十七、
一阵“哇！哇！”的哭声将王强带回现实。
玲子赶忙将奶头伸进儿子的嘴里，小家伙啧啧地允吸起来。不断地从旁边床上传来小孩的哭闹声，王强不无耐烦地从床边站起来，举目望去，这床那床，这边那边，产妇们有的在喂奶，有的在吃点心，有一对青年夫妇还在亲热。王强看了一下手表，快晚上十点钟了，他疲惫地笑了笑，准备给玲子去买点心，玲子赶忙招呼，示意王强打开挎包，里面有面包，她说道。王强冲了一杯牛奶，给玲子端去，玲子便狼吞虎咽起来。王强轻轻地将儿子抱起，呆呆地望得出神：
你给我生个儿子，王强对玲子说。
为什么？
给我们王家传宗接代啊
不
为什么？
儿子向着妈妈，女儿对爸爸好，我给你生个女儿。
我要儿子，我要给他最好的教育，长大后上清华、北大。
清华、北大在哪里？
在北京啊。
那我们可以去北京了?
是啊！
王强看着儿子，心里念祷着，儿子，我王强既已把你带到世上，我一定要好好把你养大，让你吃得饱，穿得暖，长得健健康康，让你受最好的教育，长大后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材，我王强向天发誓！！这一夜王强就睡在医院，和一家人睡在一起。王强睡得很不安宁，他的床边就是临时搭的厕所，用白布围上，产妇屙屎屙尿都在这里，臭气熏天，王强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就热感冒了。在医院住了二天，儿子也跟着出院。回到家里，月嫂也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人长得面黄肌瘦，看样子身体不怎么样，小家伙老是哭，弄得月嫂筋疲力尽。不几天，小孩子没尿床，月嫂倒先尿床了，弄得玲子身子湿濡濡的，也没有办法。
王强负责买菜，因为家庭不富裕，玲子坐月子也吃不到好东西，偶尔买头鲤鱼做汤喝，算是最佳菜肴了。月子前准备好的黑豆浸黄酒，因为玲子酒精过敏，也没吃上。
本来两口子生活也够艰苦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孩子，平时积攒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其处境之困苦可想而知。王强的厂里停工了，一家三口全指望多糊点纸盒子好养家活口。儿子总是又哭又闹，弄得小两口连糊纸盒的心都没有了。这生活啊，不知道该怎么过？
不久公社里有了分配名额，于是玲子被安排到一家烟酒店工作，因为是下乡过的知青，进去就算正式工，月工资直接拿二十七元正。
而王强厂里还没有开工，只好到同系统的另一家厂上班。健儿没人带，只好顾了一个小姑娘抱，玲子上的是半天班，于是小姑娘跟着玲子。玲子上日班还好，如果是夜班，王强得赶快回家抱儿子。感冒发烧是经常的事儿，而且都发生在半夜，于是夫妻两又急急忙忙抱着儿子去医院挂盐水打针，直闹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家。
有一次抱健儿的姑娘得了疥疮，结果一家人被传染，健儿痒得又哭又叫，弄得两口子日夜不安，只有相对而泣。
太平的日子，虽然艰难，也过得很快。一晃儿子都一周岁了，那年，王强被勒令参加厂里揭批四人帮学习班，一期接着一期地办，聪明的人赶快认罪，逐个被宣布解脱，王强的脑子像榆木疙瘩转不过弯，于是矛头都对准了他，俗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被上纲上线，重点批判。一连几期的学习班，办得王强天旋地转，心慌意乱。安山市有句俗语：被你病吓出来。王强真的被吓出了病。
……
健儿四岁了，这年夏天又一件突发事件搅乱了这个似乎近于平静的家庭——健儿一直哭个不停，然后就说肚子疼，时间已是傍晚，夫妻俩顾不上吃饭立即将儿子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等轮到手术，主任医师已下班，时间不等人，只好让一个实习医生做。第一次做手术健儿有些害怕，王强哄着说，进去看电影，一会儿就可以出来的，就这样被推进了手术室。夫妻俩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着，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灯亮了，手术车推了出来，健儿还处在半昏迷状态，医生说手术做得很及时，不然阑尾穿孔就会变成腹膜炎。
王强和玲子照常每天上午轮流送健儿上幼儿园，下午从幼儿园里领回来。
刚开始健儿死也不去幼儿园，总是哭啼啼的：爸爸，妈妈你们每天下午早点接我回去，第一个，记牢第一个，幼儿园一开门，第一个见到就是你们。那可怜巴巴的样子，真叫夫妻俩心疼。王强和玲子也总是尽早去幼儿园接儿子回家。
这天王强骑自行车带着儿子王健上幼儿园，半路上陈竟男开着一辆非亚特缓缓驶来，突然她发现了王强，她立刻追了上去，王强！王强！她喊道。这时王强也看到了陈竟男，陈，他一开口又噎了回去。赶忙骑着自行车拐进了一条小巷。
在揭批四人帮中陈竟男也受到了冲击，她被批斗过、关押过，也给她戴上反革命的帽子，但她心胸开阔，想得开也看得开，泰然自若，再说她是烈士的女儿，别人奈何不了她 。她是在被关押中得知王强结婚的，为此事她哭了一夜。后来她又一次受到调查，那是王强出事后，要她交代文革中和王强的一切关系，揭发王强的反革命罪行，她回答的只是一句话：王强在文革中有过错误，但绝不是反革命。你和他还有过一腿呢，那调查人员说。陈竟男拍案而起，这是我们的私生活，你们管得着吗？！我们还会来找你的，你必须好好交代，专案人员撂下一句话走了。陈竟男擦干眼泪默默承受着。改革开放后，她毅然辞职下海，开了一家广告公司。
......
一天下午，玲子第一个去了幼儿园，幼儿园还没下课，等到孩子们高高兴兴蹦蹦跳跳被各自的亲人领走，还不见健儿出来。于是玲子慌慌张张来到办公室，只见健儿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低着头。忽然他见到了玲子，飞也似地跑过去，妈妈！！扑到玲子怀里哭了。
玲子心疼极了：
健儿，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你们的老师哪里去了？
听见有人说话声，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进来了，你是王健的母亲吧，姑娘自我介绍，我是王健的新任班主任，也姓王。
余老师呢？玲子问道，脑子里出现了余老师和蔼可亲的脸孔。
王健这几天一直不肯睡午觉，如果还是这样就不用上幼儿园了，王老师严肃地说。
余老师在的时候，怎没说过呢，玲子责问道。
余老师不会来了，王老师仍是一脸严肃，听不听由你们，后果自己承担。
玲子还想争辩，王老师却不耐烦地说，情况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将儿子带走了。
玲子赶忙抱起健儿离开了办公室，明天妈妈就让你上学前班。玲子边走边留流泪，直到手抱麻了，才将儿子放下：儿子我们不去幼儿园了，玲子倔强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玲子就带着儿子去附近一座小学，她的一个一起插队的姓刘的男知青就在这所小学当教导主任。刘主任带着这母子俩去了学前班，在班主任齐老师耳边嘀咕了几句，齐老师立刻露出了笑容，连忙招呼王健过去，刘主任对王健说：
叫齐老师。
王健口齿玲利地，齐老师好。于是在最后面的一个位子坐下来，没想到这凳子是三只脚的，王健刚一坐下就摔倒了，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玲子赶忙从家里搬来一张凳子，这才把健儿安顿好。又站在教室外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学校，她赶忙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后又烧菜做饭。不一会儿健儿回来了，王强也下班了，等一家人吃完饭，玲子才匆匆忙忙去了商店。
俗话说得好，人不走运，喝凉水都噻牙。王强这边也连连出向题，不是工作时被地上的残渣滑倒，尾骨受伤，就是手指被机器撞破，鲜血淋淋。
十八、
王强厂里卖断后没有工作了，做为一家之长的大男人太失败了！又不能老呆在家里，他必须有工作，别说养家活口，自己的吃饭问题总得自己解决吧！！
玲子有一个远亲在啤洒厂工作，那里需要做瓶盖子的铁皮，是废品利用，需要自己去回收罐头盒，然后用剪刀去了盖和底，剩下一张完整的铁皮，敲平洗净凉干供作啤酒瓶盖，每张五毛钱。这是无奈的选择，王强欣然接受。每天一大早骑着自行车到全市各餐厅酒店去收购废罐头盒，然后装进扁丝塑料袋带回家。下午则在家加工，玲子帮助清洗干净，凉干。每天除去收购的成本，也能赚好几元。刚开始王强剪铁皮手都起了泡泡，没办法带上手套继续工作。
玲子也很不容易，下班后立即帮助洗铁皮，夏天还好，铁皮清洗容易也凉干得快，到了冬天，水冷玲子冼铁皮穿心疼，手冻得通红，铁皮也难凉干，都结了冰。
收购废铁罐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一定关系的还拿不到，有时候王强去了好几个单位，废铁罐都被別人取走了，只好空手回家。
有一天王强去清江饭店，刚好碰到父亲的一个老朋友在那里做厨师，他高兴极了，叫了一声叔叔，然后请多多关照。那人看王强狼狈的样子，竞说这里的废铁罐已有人收购，他做不了主。王强只好骑自行车到別的地方收购。不久那家啤酒厂也倒闭了，王强只有想別的办法，为自己找条生路。
晚上一家三口围着小圆桌吃饭。这小圆桌是王强自己做的，他们的房屋不大，只有二十来平米，平时一切活动就在这里进行。小圆桌是活动的，吃完饭可以拆掉。
王健很挑食，现在就闹着不吃饭：
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吃不吃，玲子愤怒了。
不吃就不带你去爷爷奶奶家玩，王强说。
这一着挺管用， 王健开始吃饭了。
我们店最近生意红火，老的搬运工不干了，玲子说。
我去干，行不行，王强说。
你吃得消，那可是重体力活，玲子说。
让我试试。
试试行，不过不要干了二三天就说干不动了，玲子说，让我脸上也挂不住。
好，我保正坚持到底，王强说。
月工资多少，王强问。
九十元。
那我干定了。
明天我问问店的经理，玲子说。第二天上班时玲子问了经理，经理还真的同意了。
王强整装待发。吃了晚饭，玲子替王强准备好了水壶、毛巾等物品。
路上小心，玲子嘱咐道。
爸爸再见，王健大声喊道。
再见健儿，王强回答， 往三轮车上一跃，熟练地踩着三轮车往商店驰去。
到了商店，拿了进货单，王强一看单子，要进的货物还真不少，酱油、醋、老酒、食糖、啤酒还有糖果。王强先去运酱油、醋，这可真是力气活儿，一酲酱油和醋都有四五十斤重，要自己从货架上搬下来，均匀地放到三轮车上，把三轮车叠得高高的，然后踩着车子往商店运去，一趟下来王强已大汗淋漓。最吃力的是运啤酒，把廿四箱啤酒搬到车上叠好，已经把人累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王强只好休息片刻，好在年轻力壮，体力恢复得也快。从啤酒仓库出来，要经过一座高高的大桥，必须下车使劲拉才能过桥，往往是王强使尽力气也只能拉上一点点，有时过路的好心人看见，会上来推一把，这时王强会连声说谢谢，谢谢。
好容易把进货单上的货物拉齐，回到家里已十一点左右，王健等爸爸回来，等呀等得睡着了觉。
听到王强敲大院的门，玲子紧忙去开门，玲子早已准备好点心和冼澡水，吃了点心洗了澡，已经是十二点钟了，王强立刻睡觉。
王强正准备拉着一车啤酒往桥上走，这时听见儿子王健的喊声，爸，爸！！
王强抬头一看玲子正手拉着健儿使劲往王强跑来，王强只觉得双眼火辣辣的，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玲子立刻上前推着三轮，健儿也很懂事地跟着使劲，就这样一家三口硬是把一车啤酒拉上了桥。
晚上回来的时候，王强对玲子说，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能拉得上，別耽误了健儿的功课。
玲子说，是健儿嚷着要见爸爸，于是健儿赶忙做完了作业，我才带他找你来了。玲子觜里虽这么说，还是隔三叉四地带健儿去桥边等王强的车，好帮上一把。
第二天傍晚王强吃了饭，登上了三轮车，接着玲子递来的水壶、毛巾、拉啤酒用的绳子。上桥的时候用绳子搭在肩膀上拉，实在拉不动就歇一下，玲子每次重复着老话。
知道了，王强应道，踏着三轮拉货去了。
天气实在热，王强踩了一段路，就已浑身是汗。王强先去商业仓库拉糖果。为了防止糖果溶化，仓库里空调开得很低。室外室内温差大，王强一进仓库就激凌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拉完糖果，王强又去拉別的东西，回到家里感到浑身凉嗖嗖的不舒服，到了半夜就发烧了。第二起来身体软绵绵的沒精神，王强想请假，玲子说，刚工作几天就请假，给人印象不好，再说商店的活儿正多，怕缺货。王强只好坚持干，几天下来人瘦了许多。店里的活越来越多，一个晚上忙不过来，只好白天接着干。遇到假日，王健在家无人看管，于是将他坐在货上一起运。
南方夏天多暴雨，雨打在车上，雨水从木板的狭隙里往下漏，弄湿了三轮车的剎车，王强穿着雨衣蹬着一车啤酒瓶从桥上往下冲，突然发现前面有人，他立即剎车，无奈刹车失灵，眼看三轮车要撞上那人，王强赶忙转弯，三轮车象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王强急中生智用脚踩着前轮的轮胎，终于使车速降下来，车撞在拦扛上。老天有眼，人车无事，只是撞坏了好几箱啤洒瓶。
这么多的破瓶子，用你半个月的工资也抵不了，仓库的拍单员说，做个好人吧，就权当废瓶做几次报销吧。
王强连忙感谢。
王强本来就不是干重活的料，干了一个多月，由于体力消耗太大，一拎起四五十斤的货物，就开始滑精。看了几次医生也不见好转，但是没有办法，只好坚持，否则连一分钱也拿不到。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孔繁新，笔名孔凡辛，现居北京。本人酷爱文学，喜欢小说和诗歌的写作。用现实主义的笔调，描写人生百态；用烂漫主义的风格，抒发诗情画意。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络和多个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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