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就那么傻
憨子（刘彦强）
一
《西游记》里，唐僧这个人很招人烦，一次又一次的慈悲，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妖魔迫害，可是他还是要一次又一次的继续慈悲。
你慈悲你倒霉是你自找的，活该！但最后却总是连累孙猴子等跟上遭受磨难。简直傻得有些可恨。连郭沫若都说“千刀当剐唐僧肉”。
可是，唐僧真的就那么傻吗？
真的很傻，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回答。
你看在微信朋友圈里，这样忠告好人的文章天天都有：
《善良的人，最容易受伤》，《过分的善良，就是傻》，《善良会限制你的想象》，《别让你的善良成为你的软肋》……
甚至还有与郭沫若要“千刀万剐唐僧肉”一样痛斥善良的：《没脑子的善良，比恶毒可怕一万倍》。
与朋友们闲聊行善，许多朋友都有这样的说法：
“现在我都不敢行善了。一是看谁都像是个骗子，二是怕别人骂我是个傻逼。”
朋友的话，是社会的现实，借人的善心“割韭菜”不用我说了，骂行善者“傻逼”的人也比比皆是。
二
我的父母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半口袋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尽管我们家并不富裕，但从来都忘不了积德行善。解放前夕，某个乡党夫妻俩先后驾鹤西去享福了，撇下一个小脚老太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嗷嗷待哺，我的父母毅然承担起照顾这一家老小的义务，哪怕饿着我们也要这个乡党的孩子们吃饱，就这样直到建立初级社。结果是到了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搞运动，这长大了的兄弟俩竟一口咬定要给我家补订“漏划地主”。幸亏住队工作组明白事理，乡党邻里也有证明，这事最后不了了之。乡党们都对此事愤愤不平，但我父母倒一点怨气都没有。我问过他们后悔不，父亲的回答是：“有啥后悔的，总不能看着他们饿死。”母亲则说：“佛叫人做善事呢，求自己心安。”
听他们的回答，倒是蛮心安理得的。
三
母亲“求自己心安”这句话，我真正理解还是史无前例的运动之中。
大约是受父母影响，正上高三的我看到那么多的好老师遭到殴打批斗，我心里极不舒服。当然，我没有能力阻止这样的批斗，但我绝不去参加这样的批斗。然而那么好的老师被当成为“牛鬼蛇神”、被剃“阴阳头”、被压“喷气式”的画面总是刺得我心疼，那种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做的状况让我惴惴不安。
那年我参加了伟人的“九卅一”接见红卫兵后回到学校，拉起一支独立于准权利机构“筹委会”之外的“东方红战斗队”。“战斗队”的第一次“战斗”就是要求立即解放关押在牛棚中的四十多位“牛鬼蛇神”老师。我与“筹委会”负责人谈判，这负责人当然不同意，还怒斥我这是“反动行为”。双方争吵激烈，桌子拍了，凳子摔了，后来约定召开全校学生代表到会议室辩论，辩论会上我据理力争，结果是包括“筹委会”属下的各班（战斗队）学生代表大都支持我。“筹委会”主任歇斯底里的喊：“放了牛鬼蛇神，出了问题谁负责？”我当即高声回答“我负责！”于是立了字据，我签字画押，“筹委会”主任手中有了“秋后算账”的证据，四十多位老师走出牛棚恢复自由，这在那个时候是破天荒的事情。至今我都为此事情感到自豪。
事后有同学问我：“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我其实没有胆子，仅仅就是因为，我的那些尊敬的老师被毫无道理的关在“牛棚”里，心里就是过不去。如果不解放他们，我感觉自己就不是学生。
四
我在彩虹南校区时的一个学生，烈日下为一个双腿残疾，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迈乞丐打着伞，为乞丐遮挡强烈的阳光，这一幕被《华商报》的记者拍下并发表在该报上，后来为多家媒体转载。一时之间，这个孩子红了，学校专门为她做了展板，展板自然全是溢美之词，再后来，各种荣誉光环都戴在她的头上。但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就是一个极普通的中学生。
她谈到过那天的情形。烈日炎炎，人们都行色匆匆，双腿残疾的老乞丐艰难的爬行着。过往的行人从他旁边走过，或者视而不见，或者瞧上一眼又匆匆而去。这个小姑娘起初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打着遮阳伞从乞丐身边走过。可是，走过去了，她突然感到有些不安，就一步三回头看那可怜的乞丐一步一步艰难的爬行，爬不动了，就靠着路沿歇息一下，然后继续爬行。她止住了自己的脚步，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她在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两个饼，一瓶矿泉水送给老乞丐，老乞丐用昏花的眼睛看着她，干裂的嘴唇里吐出浑浊的“谢谢”，然后是大口的喝水、吃饼，她就站在乞丐的身旁，为他举着伞，看着他吃喝，心里升起阵阵快意。
当朋友们说起街上经常撞见这样的乞丐，他们是“骗人钱的”，她这样做有点傻的时候，她回答说：
“我没有想过他是真乞丐还是假乞丐，我当时就是觉得自己心里不安，如果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恐怕我很长时间都会活在愧疚的不安里。
五
清明节老少皆知，但清明节前的寒食节现在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也根本没有人过寒食节了。但寒食节的来历还是不能不说。
据历史记载（注意，我国有很多节日，但只有寒食节的来历确有历史记载），晋文公重耳当年为了避祸逃离晋国十七年，期间颠沛流离，忍饥挨饿的日子不少。一次重耳饿得实在不行了，追随他一起逃亡的介子推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了一块肉煮给他吃。重耳知道了，感激涕零，下决心混出个人样。后来重耳得到秦穆公的帮助回到晋国去做国君，过黄河时，他要丢弃逃亡路上使用的破旧器具，他的舅舅狐偃批评他说：“你回到晋国就成了国君，会有新的器具，这些破旧自然没用了。同样的道理，晋国会有很多臣僚欢迎你，我们这些跟随你的旧人也都没用了。”重耳一听就连连道歉，说自己错了，立即叫随从们把那些破旧搬上船。一旁的介子推听了很不以为然，他认为狐偃等人是追求回报的“小人”，不愿与这些人为伍，所以回到晋国后他就离开晋文公回到老家绵山，过着打柴种地的清苦生活。后来有人讽刺成了晋国国君的重耳忘恩负义，晋文公醒悟了，就到绵山找介子推，介子推不愿得到回报，背着自己的老母亲躲进绵山。晋文公找不到介子推很不甘心，有人建议三面放火烧山，逼着介子推出来。没想到介子推宁死也不出来，与自己的母亲一起被烧死在一颗大柳树下。晋文公非常懊悔难过，就下令每年在他找寻介子推的这三天里不烧火，不吃热食，这就有了寒食节，也有了现在的介休县。
旧时，人们对寒食节的重视远远超过清明节，人们纪念的是一个做好事不求回报的高尚的人。也许是世风日变，也许是商品经济。现在的人不过寒食节了，但我想，介子推的行善不求回报的精神不应该忘记。
六．
著名的传统剧《窦娥冤》里，窦娥临行前的几句唱词激起无数人的激愤：“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
《窦娥冤》里的窦娥的抱怨确实让人同情，但天地却绝不会“糊涂了盗跖颜渊”。前几天回老家，听乡亲们议论运动中多次被批斗的某“假善人”老太太不久前以高寿103岁无疾而终，就要过百日了。由这个老太太又谈到大跃进时抵制浮夸风，“大运动”时因反对“极左”而被捕坐牢的老书记高寿99岁无疾而终。再由老书记又议论到那些运动红们多短寿，往往是疾病缠身早早死去。乡亲们感叹，“老天爷有眼，能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这个人不迷信鬼神报应，但我相信辩证法。那些经常做善事的人总是求得自己的心安，回忆自己的人生从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由此心安理得活得踏实自在。心安理得则百病不侵。相反，那些无端生事，跟着潮流像瞎狗一样乱咬“石狮”（世事）的人，乡亲们瞧不起，自己也活在愧疚中，有此心魔，如何能够安生？疾病缠身早见阎罗也是必然。
七．
最后，问题又回到了《西游记》中那个惹人烦的的唐僧身上，他为什么要那么善良？连要吃掉他的妖怪也宽恕？
现在明白了，唐僧骨子里就是善良的人，是要处处行善的人。一个心存善念的人，他的行善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并且这种善心不因外界对象的变化而变化。在他的内心里，只有行善才能心安理得，哪怕是面对恶魔。
心存善念，一心向善，这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激回报，也不是装点门面获得他人的赞扬，而是为了自己的价值，为了自己的良心安稳，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为了自己还瞧得起自己，为了能够毫不愧疚的对自己说：“我是一个好人，从不亏心的好人”。
圣经中说：基督劝人：他打了你的左脸，再把右脸给他。
这是不是很傻？
基督的意思，是面对误解你的人，不要忘了慈悲，不要忘了善心。
人最大的善良，是因为善良而受伤但还会继续行善。像唐僧。
诚然，这世间有着太多骗子和恶人，但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存在，就把心里的那些个善意给掐灭了。
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的就是即使下地狱也要坚持行善。再落实一下。即使遭遇骗子、恶人。被坑的很惨，也要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心态坚持行善。这是最伟大的善。
因为有负能量才需要正能量，因为有恶人才更需要行善。面对有骗子、恶人的社会现实，我们更应该坚持行善。
2018年5月6日星期日
作者简介：
刘彦强，网名憨子，陕西咸阳人，高级教师。从事高中思想政治教育近四十年，为全国知名政治教师，《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曾在各类教育刊物发表教研论文180余篇，主编出版《青少年心理行为咨询丛书》、《中学思想政治课学习指导丛书》、《学习心理学》、《坡刘村志》等书，并主编或参编多种教辅读物，有杂谈散文以及诗词散见于多种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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