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晓平
2022年12月24日《现代快报》
一个拿笔杆子的新闻人,误入“歧途”,玩嘴20年,今天正式告别主持人岗位。不想悲切切与同事一一作别,更不想举办任何告别仪式,我悄悄离开了电视台。
心底还有几分诗情画意的,“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徐志摩这句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诗句,此刻在我苍老的心底回响。
是啊,遥想当年我离开报社,也是万分不得已,只能悄悄来电视台栖身,连多年打拼挣下的职称职务都不要了,只求混到退休而已。孰料我这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主持人,居然一夜走红,在南京城也算一档头牌节目了。清楚记得一年后台领导给我年薪时,搔着后脑勺说:抱歉啊老吴,我们来时协议都签过了,只能按你原来的薪资报酬拿钱。我也没想到你的节目会这么火,收视率这么高,一下子把我们频道提升成主流频道,广告收入还翻了几个跟头。按理说我现在给你这点儿钱说不过去,可是……我看他吞吞吐吐,眉头皱得能拧出水来,就打断他说:不要可是可是的了,说好的事情就按说好的办。我就是个搞新闻的,能有平台实现自己新闻理想,不给你们添麻烦就好,钱不钱的无所谓!
并非客气,也不是谦虚。就以我这档节目的制片主任许芳来说,初见面还是个皮肤白皙、身材妖娆的小姑娘,20年弹指一挥间,如今已是饱经风霜的中年女性了。记得一开始,我每晚回家还看自己的节目,哪里说得不妥,哪些地方结巴了,我抓起电话就跟她沟通,第二天好改进。后来发现说话经常被删,删得前言不搭后语,我也会冲她发脾气,她噘噘嘴,不解释。她晓得我脾气,火冲上来,阎王老子也不买账。等火头过去,气消了,也就算了。
写字台上,有一盆小红花,是绒线编的,绿茎黄蕊,白盆褐土,都是细绒编织而成。这花是张莎莎送的,她是“听我韶韶”粉丝群的群友,也是我的忠实观众。类似小礼物我有很多,在岗20年,从夏天的折扇到冬天的棉帽棉鞋,这些年热心观众送我很多。我很后悔,没有在我节目最火的时候离开。那时观众对我多好啊,一次在山西路广场,观众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要不是出动十几个城管开路,我差点挤不出人群!
每天打开网络,观众的热情扑面而来,有赞扬的,有商榷的,还有大量投诉的。他们对舆论监督充满信心,他们甚至认为我老吴无所不能。有的观众到办公室送锦旗,还有喜欢我的观众,甚至去雪域高原,想为我结束生命。临走前,她将钱都寄到电视台,只求在死前见上我一面。记得那一次我整整忙活了一个星期,为唤回一个素昧平生的年轻观众,为挽救一个无辜的生命,从南京警方到拉萨警方,我打了无数电话,最终将她从西藏劝回。怕引起误会,我是请熟悉她的网友“蜜蜂妈”陪我一道去机场接她回来的。那是一个冬天的夜里,朔风凛冽,寒气逼人,她下了飞机,轻轻走到我面前,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披在我身上,还哆嗦着嘴唇问:“吴老师,你阿冷啊?”
室外气温零下5度,玻璃上结着美丽的窗花。今年夏天特别热,今年冬天寒潮一波波,发烧感冒人特别多,感觉也特别冷!呼出一口迷蒙的热气,我想,我该走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一个身心俱疲、老病缠身的城南小老头儿即将告别他曾经叱咤风云的舞台,大千世界的生活仍将一成不变地继续下去——我轻轻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吴晓平,资深媒体人,南京电视台《听我韶韶》节目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