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船家人的酒文化
文/王开成
洪泽湖的船家人和当地的洪泽人有许多不同,船家人多是山东、安徽、河南逃荒或捕鱼而来的外地人,他们世世代代在运河里跑船谋生,到洪泽湖后,靠捕鱼或运输得以生活下来,又渐渐的形成洪泽湖船民这一独特的群体,传承北方的习俗。而洪泽当地人则是本土的农家人,生活习性是淮扬风格,与北方相去甚远。
最明显的就是喝酒的规矩不一样,我们常说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何况像“水上”这样一块流动的土地呢。
首先,在洪泽湖船家,不管是家里来了客人,还是新船下水、开捕,孩子当兵,上学,做寿定亲,红白喜事等都要喝酒。在船家人的心里,酒真是个不可缺少的好东西。对酒的认识上可能与当地人差别不大,但喝酒行酒令还是很有区别的,明显船家人的生活味更浓厚,趣味性和幽默感也大大的有。
其次,船家人一般都能喝酒,因为无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船家人都是往外跑,要安顿船只,要防雨防风防浪,在风雨中要干很多的活,冬天出来天寒地冻,喝点酒暖暖身子再正常不过了,久而久之都练出了大酒量。
还有,船家人很豪爽,但又不会客套,待客之道不够细致,往往招来了客人,只是大盘大碗一股脑儿地上,但交流起来还是有些木讷。为了搞活气氛,只有喝酒,壶是大壶,杯是大杯,左一杯又一杯,灌醉的时候多,等喝的有点醉意了,言语也就轻松起来。所以,但凡第一次到水上船家喝酒的,十有八九是要站着去,歪着回的,甚至直接醉倒船家眠了。
船家人喝酒座位也是有讲究的,他们一般是坐在船的后台楼上,盘腿一座围成一圈,主人席位是坐靠船尾面向船头,而不是坐北向南,因为船是根据水域停靠而不是根据方位,所以船上人一般讲前后左右,而不是东南西北。次席就是主人的两边,这个倒没有什么说法,跟着坐就行了,对面向着船尾的是末位席,一般是晚辈或者需要跑腿好支使的人坐的。
但如果来的客人不习惯的话,就只能委屈弄个凳子偎在船楼的一侧,有可能就坐到末位上了。这样,高度虽然有了,但膝盖顶着船板墙,也怪难受的,没办法,因为你岸上人不习惯啊,只能将就着吧。
喝酒有很多酒规矩的,通常喝两个门面酒,然后是晚辈敬长辈,辈分最高的一般不敬酒,但别人敬酒,来者不拒,直到喝醉也不拒绝。所以,客人以后到船上喝酒,如果有哪个没有向你敬酒,你可别见怪,他可能是祖父辈的人物哦。当日还有了壶酒开壶酒,一对一二对二撒大网等等,无非就是让你多喝酒,也是善意的温暖的。
喝酒也有划拳行令什么的,岸上人划的拳,船上人也来,技法相似。不同的是,船上人几乎个个都会划螃蟹拳,拳诀是:“一个螃蟹一个壳,两个大夹(钳)往上朔,八个小腿涮涮响,我说过了摊(该)你说;然后下一个接活,两个螃蟹两个壳,四个大夹(钳)往上朔,十六个小腿刷刷响,我说过了摊你说……依次叠加,一直到有人出错,然后就罚酒。这样来逮错,喝得晕乎乎的非常好逮,也很可乐。
如果输了还要表现的爽快一点:叫我喝我就喝,一杯两杯算什么。端起来滋溜下肚了。要是哪个人馋酒,又没有得到行酒令,就主动端杯。说:哥呀,看你喝酒我眼红,端起杯来碰一碰,来,我给你带点吧,跟着来一杯。也有简单的不数爪子,直接出数的,就一般的划数字拳,4个4个摊你喝,6个6个摊你喝,气氛很热闹。当然还有划蛤蟆拳,捣杠子,这些与本地人接近。
然而,要是喝喜酒那就大不相同了,很有特色,不仅有划拳,各种拳,还有讲喜话,这个很难,现在很少有人会了,都是多少年前老辈人口口相传的。前几天,我就遇到一个船家朋友办喜事,开了一回眼界。
那天晚上,朋友家闺女婚后回门会亲。男方把新娘的父母和主要亲属请过来,设酒席热情招待,双方亲家分桌而坐,男陪男,女陪女。亲友们聚在了一起自然先喝酒,船楼上里弥散着喜气的情怀,酒桌上充满暖暖的气氛,在觥筹交错里调侃抒怀、神聊畅谈,你喝一碗,他干一杯,痛快淋漓,好不热闹。喜酒喝到高兴处,开始上鲤鱼时,我认为鱼一上没指望,等于可以散场了。但高潮来了。一个比较年长的老大被大家推举出来,让老大讲喜话。
他先是推脱:现在都不兴这个了。大伙说:讲,讲。
我先以为无非是一些祝福,喜庆之类,但他一开口众人都震住了,估计都没有听过。
只见他拿起筷子顺过来,右手握住把子,用筷子头轻轻敲打刚端上来的鲤鱼。半咪眼睛,说:我可讲啦。我讲一句你喝一杯酒。那不行,你抖下包袱咱一起喝一杯,你抖不了,你自己喝一杯。好家伙,连讲喜话也不忘劝酒。他说我讲个老段子,叫双打鱼,讲完了咱就开吃。“双打鱼”就是宾主在吃鱼时,双方亲家同时动手分别将一对大鲤鱼的划水(鳍)上最大的刺剔出来,就叫“亲家双打鱼”。
于是开口道:小小的鲤鱼斤四两,上江游到下江来。嘴里衔个灵芝草,金盘盛银盘端,端来亲家两前面,先吃头后吃尾,留着当央吃划水。说完就带着大家吃喝第一模子,大家觉得还不过瘾,就说再来再来,讲话的咪了口酒接着又道。
好,再来个新段子:叫我讲我就讲,小小鱼儿斤四两,生在东方万里江,生来就有亮银骨,还有一身黄金氅,清晨常伴东方白,傍晚又见彩霞光。喝,喝,他示意大家喝,有人跟着喝一个,好好,继续继续。
我在东江闲不住,跟着月老来上江,上江在上八百里,展鳍摇尾往前闯,游过五里芦花荡,穿过十里荷花塘,芦花荡里喜鹊叫,荷花塘里戏鸳鸯。这个就接了几句插科打晕的话。
又道:
转身来到洪泽湖,大船小船起红装,月老递来红丝线,洪泽湖上续姻缘,他家妹妹长得俊,恁家哥哥有眼光,哥哥妹妹结连理,好男好女配成双,配成双配成双,酒杯斟满别逛荡,指谁谁喝。
又接了几句,最后来了几句高大上的,终生相爱心连心,白头到老日夜长……大概就这意思吧,还没完,记不起来了!有时候别人会问话,他也能接上茬,比如那天我们喝的是“舍得”酒,他居然也随了几句,舍得一杯琼浆酒,换来一波天平郎……
在宴席结束时,还要推一个全福人来说段喜话,全福人是指家里老少辈分齐、人口多,各种兄弟姐妹叔伯婶娘都健在的,越全越好。她讲的内容为:说的好,道的好,你们回家步步踩得金元宝。金元宝不要大,前后舱,能装下。金元宝不要多,小船装,大船拖。都是些祝福的话。
这种喜话也有不同版本,代代口口相传代代创新演绎,据说很长,有的还可以自由发挥,有问有答甚至还带点荤话,反正怎么放肆这么好,怎么开心怎么说,新婚三天无大小呗,图个吉利和热闹。喜话不是简单的祝福,它有着浓厚的水乡传统习俗和质朴的原生态风格。由此可见船家人生来乐观开朗还有点诗意浪漫的小情怀呢。
可惜这样的节目现在很少有了。
船上人生活比岸上人更不容易,因为他们在外作业经常需要合作帮衬,就像农村大忙,集中人力一家家突击。船上行船走到哪里就靠到哪里,认识不认识都会帮靠一起。往往,同时开饭,就端个菜碗到你家船上,一家有家家有,喝呗。
我见过一个船家,小时到亲戚家船上玩,看见船家婶子烧了满满一锅菱角米稀饭。我还问,你家就三口人怎么烧这么多饭。她说,怎么三口,不都在这呢,十几口,你知道晚上会来几个人,她把在一起的人家都算在内了哦。
可见,船上人喝酒吃饭,都是随心相遇的,不需要刻意安排的。果然,到了饭时,陆陆续续过来几个老大,带酒带菜,凑了好样的一桌,于是,从太阳发红喝到月亮升起。
洪泽湖,是我国第四大淡水湖,与大运河紧密相连。河湖之间生活着的船民有数万人口,形成独特的水上部落。船家人好客、酒量好,这也是人们对他们的总体印象和评价。其实,船家人能喝酒也是因为常年水上行走,风里雨里辛劳,喝上一些酒是御寒壮胆,久而久之就练成了大酒量了。家里要是来了客人,总是想让客人吃好喝好,如果客人喝不好,就觉得有所怠慢,所以就一个劲的劝酒,客人喝趴下了,自己也多了,才心有坦然。
酒,在人类文化的历史长河中,它不仅是一种客观的物质存在,也是一种文化象征。随着时代的发展进步,现在我们逐渐意识到健康的重要,现在喝酒宾主都轻松随便多了,但这样一来酒失去了当年的豪气与侠义,总让人意犹未尽。
然而,洪泽湖船家人的酒文化似乎仍然保留着原始的率真与拙朴,恣意不失幽默,执着不失包容,他就像湖风湖水,有野性的一面,也有温和的一面,更有贴心贴肺的真心真情,让人喝上一杯便久久不能忘怀。
作者简介:
王开成,男,1965年10月出生,大专,籍贯,江苏洪泽。1985.5—2012.1在洪泽县交通系统企业工作,2017年2月内退。1995年开始发表作品,创作了洪泽湖水上生活为主题的散文数十篇,散见于各报刊等媒体。现为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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