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一亩三分地
文/村梓
我的孩子出生的第二年,父亲便很严肃地对我说:“你也有一家人了,咱们分家吧。每人有一亩三分地,给你两个人的地”。“分家可以,但我不要地,一个人的也不要!”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是在泥土地里出生并长大的,我的生命、生活乃至所有的一切都与土地有着莫大的关系。按理说,我对土地应该抱有无限的虔诚的感激与热爱的情愫,但是,我偏不。我憎恶土地,决绝而彻底的憎恶。
在画家诗人的眼中,那广袤无垠的像铺到天际的绿毯似的原野,充满了画意和诗情,可以引发文人骚客无穷无尽的联想。而对我来说,却是一幕幕痛苦的记忆。我家人口多,分到的责任田也多,承担的赋税任务也重。午季的公粮,秋季的提留之后,所剩的部分,只能稀稠搭配着勉强应付到来年,稍不留神,便会有断炊的可能。记得每年青黄不接的春三月上下是最难受的,父亲总是时不时地满面愁容地向全家人通告:谁谁家有两天没有冒烟了;谁谁家今天揭不开锅了......听到这些我们全都默然了,尤其是没有分到土地的小弟甚至都能将头低到脚面......每到吃饭时,我们兄妹几人都在锅前站着,母亲将一点稠的饭食匀给我们,她则只盛点稀汤。有时候连稀汤也没有了,她便挤出一点笑容对我们说:”你们吃吧,我不饿”......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太饿了,都饿得太傻了!连大哥要将碗里的饭食匀给母亲,都不懂那是大哥在心疼母亲,居然还在争着要......
为了避免饥饿,只能在土地上发狠。路边、沟头等所有植物能生长的地方,都被种上各种庄稼,与之相对应的便是无休无止夜以继日的高强度劳动。每年到了小满之后,我的心情便开始矛盾起来:眼看着麦穗由青到黄,想着碗里、肚里,心情不禁兴奋起来;但想到十来亩麦田,哥哥当兵的当兵,外出务工的务工,我仅仅有十四五岁的年纪,便不得不承担挑大梁的角色,心理又不由发怵。“七天胳膊八天腿,眼熬十四条不淌水”,母亲说;“庄稼活,慢慢磨,”
父亲说。 好吧,磨吧,按它个十天半个月磨吧。可是,话好说,罪难受啊!那种饥饿,劳累,腰酸背痛,抽筋断骨的记忆已经深深地揳入我的脑海里了,以至于现在偶尔在梦中惊醒,连梦都能被汗水打湿,湿得一塌糊涂。
所以,当父亲说出要分地给我的时候,我便本能地放弃了。事实上,我也知道土地的重要性,及其附加在土地上的各种利益,我之所以说不要,并非从本质上讨厌土地,而是对记忆中的那种高强度的劳动的恐惧。
“不要?你家几口人吃啥?不要也得要!”父亲不容置辩。
“我就是不要!分给我也是荒着!”我斩钉截铁。
我的行动证明了我的决心:地分给我后,我真的让它荒了几年。为此,没少受人白眼和父母的责骂,但我仍义无反顾。为了更“合理”地荒着,我将我的那块好地与人调换成一块路边的荒地,胡乱地种上几棵树苗,任其自生自灭,就再也没在意过它了。老父亲因此气的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与土地亲近、撕扯了一辈子的父母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怎么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我“祸害”土地。于是,他们便在我的树苗中间春耕夏耘,秋种冬藏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们的精心侍弄下,原本颗粒无收的荒地倒也收获颇丰:瓜果蔬菜,五谷杂粮,季节更替,品种翻新,让我也不禁隐约地后悔了,同时也有种不知好歹的愧意。于是,我便在农忙时节,利用节假日,半自觉半无奈地重操旧业,继续体会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或许是心态的不同,再在农田里劳作的时候,感觉与以往完全不同,不再焦躁,痛苦。一边陪父母干活聊天,一边看孩子在田地里追蝶摘花,心中油然滋生出阵阵亲切与坦然,甚至是舒适与享受。有时我甚至傻傻地想,这样的日子能平静地延续下去该有多好!
然而,生活却在不知不觉间发生着巨大改变,越来越多的青壮年外出务工或者经商,他们在外面一个月的收入可以抵得上在土地上的几年甚至更多。谁还愿意把自己继续拴在这既累人又没有多大收益的土地上呢!于是,越来越多的农田便荒芜了,慢慢地,连一些上等的好地也找不到人种了。如此以来,我的那块荒地上的收益就更显得的微不足道了。原来坚持耕种的父亲也不再固执,每年春天都会问我:“还种吗?”
我也犹豫,种吗?
“种吧”,父亲说。
岁月在悄悄流逝,父母在逐渐变老,但是我的那块地却年复一年的绿了黄,黄了绿,一如既往,不悲不喜。
仿佛一夜之间,原本是一片青绿的土地,冒出了一栋栋一排排的房屋,当一片片土地被分割填满之后,我的那块路边的站着郁郁葱葱几棵树的土地就显得尤其醒目,其位置也突然地优越了起来。于是便有人在几次三番地调换未果后,怂恿我“卖地”或者“开发”。面对可观的数字,我也心动了。父亲却无动于衷,依然安安稳稳地种了收,收了种,甚至比原来更用心。我曾试探着说打算卖掉那块地,他头也不抬,“没门儿,钱是好,但地更宝贵!”我妥协了,我知道这是牵扯到原则的东西,根本不可能讨价还价,当初我为逃避劳作而放弃耕种,改做种树,并没有改变土地的本质属性,而一旦变成钱,就再也不是可以种粮种菜,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原始依靠了,这一点是他们无论怎么也无法接受的。
岁月如歌,世事如梦 。似乎总有那么无数美好的东西因被世俗和无知所伤害而逐渐消失,但也总有那么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在一些平凡和坚守中保存了下来。或许,父母的选择是对的,但是,我的选择似乎也不错。这只是立场和角度的区别,价值和利益的考量。至于究竟哪一个更好,谁又能说的清呢?
如今,那些曾经风光艳丽,拥挤热闹的房屋因时间的洗礼和风雨的冲蚀日渐黯淡破败,很多门前都长满了荒草。偶尔,还有风干的丝瓜。原本充满骄傲光泽的丝瓜瓜皮脱落殆尽,只有已经灰黑的网状的瓜瓤仍然执着的孤零零的吊在尘封的院中,连可怜的向主人邀功的耐心也被经年的风霜磨蚀得了无痕迹了吧?每每经过这些衰败的老屋前,心中总不免唏嘘惆怅,久久不能释怀。
偶然发现,如同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枯树林中,突然看到一丛翠绿的竹子赫然地立在那里一样,我的那块地夹在驳乱的房屋丛中,多变而多彩地点缀着那一块可怜的天地,虽然与周围的景物不怎么协调,却总让人不由眼前一亮,心头一暖,这时不禁欣喜,能在如此喧嚣的尘世中,坚守并耕耘这样一块地,真好!
作者简介:
村梓,本名:王毅,1975年生,教师,中学时处女作《父亲》。间或笔耕偶有小作。虔敬文艺,求薪于卑位,犹浸淫其间而自失。值恢宏之世,有感于中,忝应其召,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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