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士风流，将军本色
文/宋春丽
湖北襄阳岘山上有座庙，是西晋百姓为纪念守将羊祜所建，庙中树一石碑，传说时人“忘其碑者，莫不流泪”，故名之“堕泪碑”。
读《三国》至武侯捐躯，黯然神伤之余，只觉兴味索然。直至读到此处，方觉眼前一亮， 不期篡逆之晋竟然有如此出色之好人物！他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同凡响，能令百姓如此长久地怀念？
翻开《晋书·羊祜传》 ，一位颇具文士风流的将军微笑着从容向我们走来。
羊祜，西晋开国重臣，征南将军，钜平侯，追太傅。主要功绩，定策灭吴。他出身汉魏名门士族世家，世代有二千石大官，且都以清廉有德著称。母亲是汉代大儒蔡邕之女。羊祜博学多才，尤擅长文章。满腹文韬武略，一身清廉正气.，德行冲淡朴素，心境纯洁高远。
史书上说羊祜在军中，“常轻裘，系宽带，不披铠甲”，好一派彬彬然儒雅之风。看惯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横眉竖目的威猛之士，我们不禁心生疑窦：这是能克敌的将军吗？
所谓“兵无常式，水无常形”，羊公还真有其制胜的法宝。
且看羊都督当年镇守襄阳，他是如何“甚得军民之心”。他到任后首先削减戍罗士卒用以屯田，一位堂堂边庭守将，帐前侍卫不过十余人，如此轻车简从，可算是一心为公。他初到时，“军无百日之粮”，而到他镇守后期，“军中有十年之积” 。兵精足用才能决胜千里，羊叔子不只有孔明屯田的远见。他还开设学校，安抚教化百姓，深得江汉人民爱戴。
不独如此，羊都督更有审时度势从容不迫的大智慧。
当年东吴派震东将军陆抗（陆逊之子）屯兵江口，虎视襄阳。羊祜深知此人足智多谋，所以不与争锋，而是整顿军纪，严于自守，静观其变，以待天时。甚至“吴人有降而欲去者，皆听之” ，何等大度自信。这还不足为奇，奇的是他竟能与敌方守将边庭言欢！两军对面打猎，吴人先射伤了猎物，他悉数奉还；敌将酬赠的自酿美酒，他放心畅饮；敌将生病，他合成熟药为其医治。一片诚心！吴人心悦诚服，不称其名，皆呼“羊公”。陆抗赞羊公德行度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
见惯了两军对峙，两将相持时的剑拔弩张，金刚怒目，两位的你来我往，真无异于良朋赠答，颇具磊落高怀。毛氏评曰，读书至此，“直觉险道化为康庄，兵气销为日月” ，诚然!
但是古人又说“大夫之交不越境”， 两位如此相和，难道没有通敌之嫌？非也! 圣人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 ，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 。儒学、兵家之最高境界，岂非异曲同工!
其实，就这般如此各保疆土，不求细利，干戈永化为玉帛，不也很好么？
无奈总有些野心勃勃的政客想独占其利，美其名曰顺天应时，江山一统。那么，停止战争的方法还是战争。因此，肩负了使命的将军知道，他不能一味“静如处子”，他要天下息兵，必得以武止武。
机会一到 ，将军亦“动如脱兔”。当劲敌陆抗被昏庸的吴主削罢兵权后，羊祜立刻紧锣密鼓，繕甲训卒，奏表晋主伐吴。因为他不愿看到天下这样长久地“困于征戍” 他愿洗尽甲兵，河清海晏。况且此时伐无道，可以不战而克!
但晋主举棋犹疑，于是坐失天赐良机。羊祜仰天长叹“大可惜”。
光阴荏苒，雨打风吹，英雄老去。
羊祜临终之际，竭尽忠心荐奇才杜预继承自己的伐吴之志。虽“荐人于朝”，却自焚奏稿，不让别人知晓。为的是 杜绝“谢恩私门”。足见其皎皎公心。
英雄慧眼识才俊。凡人眼里的书痴，“《左传》癖”，在文士羊公眼里却是沉稳练达。杜预果然雄豪，他统帅大军，按照羊祜生前的军事部署，以破竹之势一举灭吴。羊祜当年的灭吴计划一一实现，分毫不差。
当群臣共贺时，晋武帝执杯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惜其不亲见之耳。” 时值寒冬，武帝的眼泪流到髭须上，结成了冰。
帝王流涕是怀想他的筹策之功，百姓的眼泪才是真正的依依情深。史书记载，当年南州百姓闻羊祜死，“罢市而哭”，街巷悲声相连不断，江南守边将士“亦皆哭泣”。
军民同悲，怀念的是他清正的德操，是他仁爱的品格。
襄阳人思念羊祜在世时，经常登游岘山，就在山上建庙祭祀，于是就有了那块往来时人，见其伤情的“堕泪碑” ……名字是杜预起的。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古今同心，遥想先贤，后人览其碑文，亦当泪下沾襟了！
作者简介：
宋春丽，青岛市即墨区第二职业中专语文老师，中学高级教师，第二届“即墨名师”，即墨区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天意怜幽草》荣获首届“李清照文学奖”二等奖，散文《凭栏留醉古青州》入选《云下耕首届昭明文学奖优秀作品集》，另有作品在当地报刊杂志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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