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件毛衣
文/李婷
数九寒天的某个周日,和几位闺蜜茶楼小聚,大家都穿得花枝招展,几尽奢侈。一进雅座,室内的热度,一个个不由自主的脱下了外套,当然我也毫不例外。就在我脱掉外套的一瞬间,朋友们仿佛发现新大陆,瞪大的眼睛流露出惊诧的目光,疑惑不解地问:“李婷,你咋还穿这种手工编织的毛衣呢?都什么年代了,用得着这样省吗?”我淡然一笑说:“这毛衣是有些不合时宜,土得有些掉渣,但对我来说,它比任何名牌羊毛衫都珍贵。”
落座后,我把它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大家:
三年前的大年除夕,陪爸妈刚吃过年夜饭,正准备看春晚。老妈轻声的叫我:“婷,来一下。”“哎-”我应声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坐在床沿上的母亲,双手捧着一件叠得整齐的橙朱色毛衣在胸前,眼睛看着手中的毛衣,仿佛是在注视一个熟睡的婴儿似的。
“妈,什么事呀?”我进屋就问。母亲缓缓地抬起头来,堆满岁月沧桑的老脸舒展着微笑。只见她老人家一边把毛衣在床上摊铺开,一边温情地对我说:“我给你织了一件毛衣,试试合身不?”“啊?您的手都变形了,怎么还给我织毛衣呢?”我惊讶的嗔怪母亲。要知道,已是80高龄的母亲有30年的糖尿病以及高血压、心脏病、白碍障、类风湿、风湿性关节炎等并发症。特别是类风湿、风湿性关节炎可把母亲害惨了!受病的折磨,母亲双手早已畸曲变形,几乎没有一根可以伸直的手指。一到阴雨天气,她的手脚就会疼痛难忍。为此,家人都时常叮嘱她别劳累着。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她还会为我编织毛衣。这得需要母亲花费多少心血呀?母亲把毛衣摊铺在床上,抬头问我:“喜欢吗?”我来不及多想就连连点头:“喜欢喜欢。”“来,试试合身不?”我把毛衣穿好,开心的在母亲面前转了个圈。母亲打量着我身上得体的毛衣,脸上的笑容绽放得像一朵花儿似的。
“嗯,好看,俺婷儿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呵呵,还是老妈您审美眼光厉害,选的颜色,织的花式,都很适合我,而且尺寸合身,厉害了我的妈!几十年了,您织毛衣的水平依然是那么棒!”
瞅着我的大拇指,母亲连连摆手:“不行啦,不行啦,几十年没织生疏的没了边。手也不灵便了,针花都织得不均匀。”
我安慰母亲说:“没有呀!妈,织得挺好的,我喜欢,真的。”
顿了一下,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妈,您都多年没织毛衣了,况且您的手不好使,为什么还给我织这毛衣呀?”
母亲轻声的说:“这毛衣前年冬天就开始织了,原打算去年你生日时给你的,但是你没回来,我又去不了,只好等你回来过年才给你。”
听罢母亲的这番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情不自禁的俯身跪下,埋头于母亲的双膝之上,任由感动、内疚的泪水喷涌而出,无声流淌……我的生日是农历八月,为了这件毛衣,母亲织了将近一年!从严冬到暖春,从暖春到酷夏,从酷夏到寒秋。想想:严寒的冬季里,母亲在寒冷中分缠毛线团;春暖花开本是赏春好时节,母亲却天天为我一针一线;酷暑的夏天里,手捧毛线的母亲不知流多少汗水;秋风瑟瑟,母亲依然灯光下一针一线。鲜为人知的是,因糖尿病并发症十指畸形的母亲,双手本来就不灵活,很多时候她端碗拿筷都困难。几多次,拿着饭碗的手陡然发抖,碗掉到地上;许多回,抓着筷子的手忽然不听使唤,筷子滑落地上。母亲她凭着这么一双几乎失去功能的手,却为我这已过不惑之年的女儿织毛衣,并且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无法想象母亲在近一年里,为了织好这件毛衣,吃了多少苦,忍下了多少痛!俗话说:孩生日娘苦日。远在家乡的80岁的老母亲依然惦记着女儿的生日,用心准备了这件珍贵的生日礼物。凝视着母亲残疾双手编织的这件毛衣,顿时明白了什么叫伟大的母爱!然而,已为人母的我,却没能读懂母亲那若水一般的心,生日那天只是应付公事似的电话问候而已,却没有回乡下陪伴母亲。唉……那个悔啊!
透过模糊的泪水,思绪把我带到了四十年前。
小时候由于家里穷,家里人穿的毛衣都是母亲织的,每年中秋节后,母亲就更忙了。白天忙完农活晚上忙完家务之后,母亲就在煤油灯旁忙手工针织活。只见她或是到镇上买些毛线,或是把家里的旧毛衣拆了,或是把父亲从农具厂带回来的废弃棉纱线整理,缠成一个个拳头般大的毛线球,然后用四根竹子削成的毛衣针开始穿线织毛衣。天天晚上母亲都要忙到十一二点才睡觉,第二天刚蒙蒙亮又起床干活。
记得我上小学的那年冬天,眼看着快到春节了,小伙伴们一个个都穿上了新毛衣,而我依然一身破旧,心里免不了着急起来。于是那天晚饭后,便跟母亲哭闹着要新毛衣。母亲安慰我:“有的有的,妈今晚就给你织新的。”是夜,母亲安顿我和弟弟睡下,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旧毛衣,坐在煤油灯旁开始拆起来。第二天我一起床,看见桌子上篮子里十几个毛线球。入夜,母亲用拆洗过的毛线开始织毛衣。
一天,睡到半夜的我起床上厕所,看见母亲仍然在昏暗的煤油灯旁织毛衣,我不知道那时是夜里几点钟,由于外面寒气逼人,冻得打颤的我匆匆上完厕所便钻进了被窝,然而却没有马上入睡,而是在被窝里趴着,抬头透过蚊帐,只见母亲半蜷曲着坐在椅子上,双手拿着毛衣针在毛线中穿梭。母亲时而打哈欠,时而揉揉眼睛、搓搓手。儿时的我并不懂母亲的辛苦,既没有给母亲加一件衣服,也没有劝母亲早点休息。唉……
半个月后在临近春节前两天的一个早上,早餐后母亲把我叫到房间,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毛衣、一双手袜,对我说:“来,婷,毛衣织好了,试试合身吗?剩余毛线多,我顺便给你织了双手套。”当我穿上毛衣戴上手套时,简直乐坏了!毛衣不但很合我身,花式也好看,那些旧的毛线纱线白的、黄的、红的、灰的经母亲巧手搭配编织,竟然成了一件崭新漂亮的毛衣!再加上搭配一双同花式的手套,我就别提有多开心了。当我穿上毛衣、戴上手套后,高兴得一边蹦跳一边叫喊:“噢-噢-,我有新毛衣喽,我有新毛衣喽!”一溜烟跑出家门找小伙伴炫耀去了。
事后我才得知,那年由于母亲心脏病频繁发作,治疗花了好多钱,家里困难得实在拿不出钱买毛线,于是母亲便把她唯一的一件毛衣拆了改织成我的毛衣和手袜。难怪当我穿上那新毛衣后,我就再没见母亲穿毛衣了,原来……唉!当年的我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呢?只知道自己冷,为什么不懂得母亲也冷啊!
“婷,怎么啦?”母亲一声温和的呼唤,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回来,我抬头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慢慢地站起身,揉了揉伏跪得有些麻痹的双腿,然后在母亲身旁坐下,抚摸着母亲那手掌粗糙得像镰刀、手背布满折皱且血管突显、十指畸形弯曲无法伸直的双手,哽咽着说:“妈,您身体不好,手指都已经变形,以后您就别再织毛衣了,好吗?妈,现在日子过好了,您没有必要太劳累,我要您好好保养身体,健康长寿,这样我们母女俩就可以多些日子相处了。”母亲淡淡的微笑着说:“嗯,没事,我的身体我有数,不用担心,织织毛衣,活动活动手指也好,不让它们老化了。”母亲简单朴实的话让我心里再次涌动起一股暖流,情不自禁的双手环绕着母亲的脖子,头靠在母亲的右肩膀上,轻轻地说:“妈,谢谢您!今生有您,真好!这是我的福气。”
作为生日礼物,母亲亲手给我编织的这件毛衣,虽然有些土气,我却十分珍惜。这几年,每到冬季天冷的时候,我都会穿上它。今年春节回乡陪父母过年,天气异常温暖,带回去的毛衣根本穿不上。大年初一那天早上,我感叹:“今天降温该多好啊!”母亲奇怪的问:“你为什么想变天降温呢?”我微笑以答:“这样我就可以穿上妈您送给我的毛衣了呀!”母亲没有言语,脸上的皱纹绽放得像朵洁白的莲花……80岁高龄的老母亲亲自给我编织的生日礼物,就这样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当我把毛衣的来历讲述完后,闺蜜们一个个都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吟诵起孟郊那首脍炙人口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空旷的房间里,一股莫名的暖流,涌动着,满溢着。
作者简介:
李婷,广西北流市人,现居广东省东莞市,为多家公司、慈善机构和教育机构的负责人,东方散文杂志社编委,海河文学杂志社及东方文韵微信平台签约作家。业余时间喜好以文自娱,常有短文见诸报端,先后在《东方散文》、《散文天地》、《青年作家》、《海河文学》、《文学月报》、《黄河风》、《陕西老年报》、《中老年时报》、《五月花》、《大美楼观》等报刊以及多家微信平台发表作品近百篇。其中,散文《山样的父亲》荣获首届国际东方散文奖优秀奖;《水般的母亲》荣获首届“海河杯”全国文学大奖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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