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非提偶
刘万成
如今不少谈诗、写诗者都把诗说得玄而又玄,却恰恰丢掉了中国诗歌最基本的审美特质。最有趣的是貌似“西风东渐”,正值中式口水诗、臭虫体、回车诗、朦胧诗等等玩得不亦乐乎时,欧美及周边临国的诗人,却至今仍在追捧唐诗宋词般的诗意栖居。
李白诗对于德国诗人的影响可谓非常巨大,欲知详情不可不读李银波副教授、苏晖教授合著的《李白诗如酒,醉倒霍尔茨》。霍尔茨《幻想者》中绝大多数都包涵了日月星辰、山水城郭、江河湖海、车马舟楫、琴酒歌舞等要素,读起来颇有一种欣赏水彩画的韵味。如《弄莲》:“在我乌黑的紫杉林中/一只仙鸟/通宵吟唱。/花儿在摇曳。/星星,印在水面,/我的小舟在前进。/我的双手如梦般/伸向水中荡漾着的睡莲。/水下,/深处,寂静无声。/远处的岸上,传来歌声。”以多种意象努力构筑画面,抒写游历主题,具备李白诗的浪漫潇脱特点,只不过描写更加细腻。倒是中国自由诗人很少继承这一优点了,经常把话写得别别扭扭,连诗的思想情感也被搞成了丈二和尚。
《杜甫在美国》是中南民族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刘永清的佳作。美国诗坛,维多利亚诗流行。这种诗与当下许多中国自由诗有些相似,庞德说它“语言陈腐,繁缛,大量使用空洞的修辞,致使诗沦为思想或道德说教的工具”。雷克斯罗斯对其也不以为然,强烈认同中国注重以意象组合的方式来表达情感。他认为“中国诗歌中的暗喻及各种象征皆非由意象推出的结论,它们是意象本身彼此具体的关系”。
这一见解非常到位,而且十分重要。中国不少自由诗别扭难懂的原因正是往往在各种意象彼此具体的关系之上,人为地添加了打破这种关系的极端主观的概念化表述。于是美国诗歌喜欢从杜甫的抑扬顿挫的诗作中汲取养分,强调情与景的融合,让诗中意象诉诸人的五大感官,让读者感同身受。当然,以上只是说美国诗人受杜甫的影响最大,其他如王昌龄等人,也是他们学习的对象。
韩国全北大学BK21韩中文化和而不同创新人才培训事业团研究员许宁的《朝鲜半岛文坛的东坡情结》,是中国自由诗人不可不读的又一篇“文学遗产”性质的诗论。苏轼及其作品在朝鲜半岛的接受与评价始于高丽时期,高丽中期(1170一1270)出现了“东坡热”,虽在各个时期有所不同,但整体上持续的时间极为久远。加之此半岛文化本与中国同源,韩国直到2002年举办“洛江诗祭”就达52届之多,此外还有“东坡祭”,以此从汉诗中领略古人赤壁泛舟之风流,并用现代韩文方式进行诗歌创作。由此,便不难理解韩国国旗的图案是八卦图,还要硬争说中国的“端午节”是源自韩国的遗产。
只要不是自恋到鸡骨支床的程度,诗便俯拾皆是优美动人。若是耽于自恋情感心绪的发掘与抒发的自由诗,势必缺少兴观群怨的共情性审美体验,无法将零散的生活具象构成诗意栖居的象牙塔。且不说眼下的大量诗作的形象、概括、节奏、韵律、意境、向度、哲思如何,单是诗的格局便小得可怜。这使大量诗作已经沦为大众视线之外的“隐情私语,孤芳自赏”,以至于吟诵与流传本来就很小众的自由诗不经意间,变得越来越小众了。
诗非提偶。中国古人讲究的“合为事而作”的传统,其实一直都在“东风西渐”,深刻影响着西方诗人。国人与其绞尽脑汁将心灵鸡汤变个花样,倒不如老老实实地回到唐诗宋词里汲取营养,始终以共情性的审美体验为基础,努力使百花齐放的诗作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大众,而以诗歌尽情绽放中国诗歌的奇光异彩。
(原载2019年10月9日《松原日报•观点视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