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母亲
诗/李大国
1
一直想回避它，一直想跳过去。
我知道，无论跳得有多高，都跳不过岁月与年轮这道坎；然而，越是跳不过去，越想迫切地跳过去。
其结果是：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每每摔倒，爬起来坐在地上，我就想：既然上帝馈赠我八月与生命，为什么要跳呢？这个问题，困惑了我好多年。
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想明白。我明知道是跳不过八月的，可心里的欲念，一直没有熄灭过。
也好，燃烧就燃烧吧！
或许，那就是一盏不灭的灯，无论风和雨，无论阴和晴，它一定在我的身后燃烧着！
燃烧吧！心底里欲念。
2
原谅我，八月。
原谅我一直想遗弃你！不是你不好，是你好得让我无法面对。
一走进你的怀抱，我就会触摸到一种疼，一种散发血腥的疼；或许是一种爱，一种高尚而伟大的爱！
面对这种伟大的爱，总感觉自己太过弱小，无能为力的回报一点爱。
因此，我不愿回到过去，回到那个“儿奔生来娘奔死”时刻。
可是，一到八月，思绪就自然飞回到那个“第一声啼哭的日子里”，我让自己的脑袋飞速的转起来，想象自己第一次被光与黑暗触摸的情形，想象母亲在拼命的疼痛里的模样。
只是啊！我搜索了世上所有的画面，都触摸不到那个时刻的场景！
或许，那与我无关；或许，早已刻进我的生命里。
其实，当时的情形，就是我任意想象的画面，或是开满鲜花的八月，或是流淌蜜汁的八月，或是幸福击退苦难的八月！
只要一说起，母亲以幸福的微笑，告诉了我无数的情节！
3
既然与八月结了缘，跳也罢，不跳也罢，注定我是属于八月的。
亦如与佛结缘，无论是化作一粒尘埃，或是化作一股气流，只要生命在，佛就在，修行就在；只要修行，就得接受，就得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就得一步一个脚印的去翻开每一天的日子。
无论来的是福是祸，是悲是喜，都要用全身心的力量去承受。
承受才是修行，是一生的修行！
4
就这样，头顶悬挂着两个球，按下了左边的，右边的跳起来；按下右边的左边的跳起来。如此反复，索性任由两个球相互搏击。
于是，心生了一些野性。
一到八月，甩开膀子舞弄八月。
一到立秋，总是不相信婆婆（奶奶）说的——一场秋雨一丝凉！于是，挣脱衣衫的束缚，只着一条小裤头，奔跑在双抢过后的田野上。
在快乐的奔跑里，我忘了母亲说的——秋老虎的余威，任秋后的阳光，在身体上尽情地抚摸。下河捉鱼摸虾，下塘摘莲踩藕，到高高的田埂下的稻田里捉泥鳅。
捉泥鳅最令人兴奋了！
捉泥鳅要有慧眼。一定要选择高高的田埂下的水稻田的沟，刚翻过的田，刚灌的水，刚插下的秧苗，成群的泥鳅会聚集在逼仄的水田沟里。捉泥鳅还要拿捏准时间——中午两点钟。这个时刻，是秋天里阳光最毒的时刻，泥鳅受不了天气的闷热，晕晕乎乎的会栖身在高坡的田埂下的水沟里。一下手，就是一大脚盆的泥鳅。
望着丰硕的战利品，傻呵呵的笑。然后，跳到塘里，来个天然浴。
回到家里，遭到秋老虎暴晒的皮肤，就开始刺心的疼。特别是背上的皮肤，像是被烤熟了的肉。于是，免不了被母亲责骂！
5
母亲永远都心疼儿女！
责骂归责骂，但看到我身体红通通的，母亲就会找来一些土方子，往我身上涂。然而，从小就有些桀骜不驯的我，拒绝了母亲的好意，躲得远远的。
母亲会追着大喊：明天会脱一层皮！
到了晚上，皮肤真正的疼起来。稍一走动，就会疼的呲牙咧嘴，但心底里却是乐得笑呵呵！
这个时候，婆婆会迈开一双三寸金莲，摇着一把鹅毛扇，追着我喊：个伢呀！浑身都快晒熟，来，让婆婆给你把把风！
可我哪懂得婆婆的好心，与一帮小伙伴们，追逐在竹床阵中，再冲向田埂上捕捉萤火虫。
玩累了，玩困了，才乖乖的回到竹床上呼呼大睡。
只有这个时候，母亲离我是最近的；只有这个时候，母亲才能在我身涂抹一些护扶的，防晒，防蚊的土方子药。
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太阳把屁股晒的火辣辣的疼。尽管皮肤上疼减轻了几许，但一些死了皮肤开始溃破了，轻轻一扯，疼的钻心。到了下午，皮肤开始大面积的溃破了。
三天过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来一次水稻田里捉泥鳅。一个八月过完，起码得脱三次皮。
我的童年与少年的八月，差不多都是这样过完的。
6
记得离开故乡的时候，也是在八月。
立秋刚过，一只脚踏进了二十岁的门坎。头一天，还过河去偷了莲蓬，浑身被荷梗的刺，划遍体鳞伤，晚上又与五个伙伴在稻场里守夜。
望着一轮圆月当空，满天的星星闪烁，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身体里涌动。敲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情绪。
这么美好的夜晚，怎么睡得着？
几个小伙伴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得找点事做的啊！不然，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七嘴八舌后，一致决定，对周边的菜园子进行一次大扫荡！
心动不如行动。大家立马从队屋里拿了箩筐，向菜园子行进。
八月，正是黄瓜、瓠子、豆角、藩茄等成熟的季节，家家菜园子里挂满了。一个晚上收获了三箩筐蔬菜。
月亮偏西，天色尚早。有人提议，何不来一锅大杂烩呢？吃饱喝足了好睡觉。于是，大家分头回家，偷盐，偷油，偷面条等。等各种东西齐全后，就在稻场中央，架起一口大锅，黄瓜、瓠子、豆角，蕃茄与面条一起煮。
天亮了，大杂烩熟了。当我吃得津津有味时，母亲来叫我。当看到那样的场景，她喋喋不休的教训我，说我不学好，说我到处害人。然后，对我说：你爸在城里给你找好了事，叫你赶快去！
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母亲又是一番教训与教育后，加一番叮嘱。
7
八月，母亲给了我生命；八月，母亲送我离开故土！
在人生二十的站台上，我将一个人开始动荡的生活。全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没有心事去考虑，我只想，我还会回到这片热土生活吗？
母亲把送上车的一瞬间，对我说：希望你别再回到农村里生活了，别在与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
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我看见了母亲滚落的眼泪，也看见了母亲殷殷的期许。
我知道，母亲的心是疼的，我的心却是麻木的。
以为离开了母亲的视线，就可以无拘无束的飞了。可一融入到外面的世界，处处受限，处处布满艰难，处处瞪着白眼！
真是应那句古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天天都要看别人的脸色，时时都要提防自己的言行。
可是，生命从八月出发的我，习惯了无拘无束，几度萌生了回到故土去。
然则，人生二十，多么美好而鲜艳的年华，岂能如此的半途而废？咬牙坚持着。
当匆匆时光，沉甸一些生命里的惰性与无知，还有愚昧，于一夜之间，突然感觉到自己成熟了，真正长大了！
8
当人的思想开始向成熟靠过去时，才知道思考生命的意义！
承受生命之重，承受修行之福，唯有矮下身段，葡伏在地，一步一个脚印，一岁一个年轮，默默的，朝前行。
急功近利，投机取巧，只会铺满弯路；静下心来，潜心行走，就会柳暗花明！
历经四年的打工生活，生命的风向标，来了一个一百八度的转弯。从父亲手里接过人生的劳动棒，仿佛生命上了一个台阶！
崭新的生活、工作环境，让我接触到了更丰富的知识。心界由一米直径的圆扩大到一千倍的圆，与各种事物的交集，成倍的外延。
于是，我又从八月反思自己。往事一幕幕，如电影在眼前缓缓的，闪，闪，闪！
在一个又一个八月里，我总是以无拘无束为由，伤害着身边的人和事，伤害母亲的爱！
当我明白时，时过境迁，母亲已是白发苍苍！
解开了一个结，心中又结了一个结。害怕面对八月，而越害怕却越想跳过八月，越想跳过八月，却怎么也跳不过去！
生命之给予，有许多我们可以跳过去的人、事、物，而唯独岁月轮回，是任何人都不可以跳过。
既然跳不过去，只有好好的迎接，去承受！
人事间，无论你接受还是拒绝，活着就是修行。生命有止境，修行无止境，只要是人，都躲不掉修身，修性，修能量，修智慧！
长路漫漫，修行不止。
作者简介：
李大国，闲暇时光，喜欢与文字一起打坐、对坐、对饮，有诗与散文发表在报刊上，武汉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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