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感悟(七十四)
406,诗歌分两种,自由的诗歌催人奋进,奴性的诗歌拉人堕落。诗歌写到一定程度,自由不自由就事关重要。本人不赞成诗人表达似是而非的共性(哪怕伪装得多么正直),只表达和呈现生命个体对于人类生命的感觉,哪怕这种感觉多么弱小和不堪一击,应该侧重表达和呈现生命个体对世界的感觉,陈旧的感觉已成为过去时了,还会产生新的感觉,这是诗人终生需要做的功课。对于律已甚严的诗人来说,他的作品不能经济上当代人满意,更应该让先辈满意,中国诗歌的先人在唐朝李白,杜甫,王维,孟浩然一大帮子,进入白话现代诗阶段的先人比较少,但是还是有的,如徐志摩、冯至、李金发、废名、戴望舒、艾青、余光中、食指等人,他们都程度不同地为汉语心事做出了贡献。
407,一旦诗人自觉不自觉地去讴歌”社会公理”,往往就走向了诗歌的反面,因为世界上不存在人人都欢迎的”公理”,只有知冷知热的”私理”。诗歌是不可战胜的,但如果您想战胜诗歌,必须首先战胜你自己,不为任何阶层、任何帮派写诗,只为人类中的正气,也为自己有欢乐也有痛感地为自己写诗,有责任感地写诗,先为自己负责任,才能为人类负责任(几乎不可抵达)。
408,诗人在明白应该”写什么”之前,先要明白不写什么,窃以为:诗人宜歌颂自由但反对行为放荡,诗人写自己愿意遵从的话语而不去强压于他人;认识到个人的任何理想都是伟大的,重要是要防止它成为妄想;认识到不屈从任何暴力但要学会向一棵草低头;不去鼓励人们相互攻击,不去参与在”真理”旗号下对人性进行摧残;不去鼓励后来者学自己的模样写诗,以免误导后人;不去鼓吹所谓写诗可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是鼓励年轻人活出自己的模样;不去狂诟国民的劣根性,去在荒草丛中长出清新的小花;不去发掘”伤痕之美”,努力培植健康的肌体;不掩饰生活的绝望同时又不鼓励绝望;坚决热情地讴歌爱情,同对又坚决反对爱情至上。
409,我们反对诗歌的被遮蔽,必须明白最大的遮蔽是对诗人本人的遮蔽,而这种对诗人的遮蔽将会使诗人成为为一位智者或一个混蛋(自觉的活不自觉的混蛋)。一个人判断自己有哪些优点和缺点本来就很难,诗人最尴尬的就是自己常常没有来由的进行自恋,常常把自己列为孔子第二。一个人审判别人很容易(开批斗会),澄清与审判自己却很难,常常没有来由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君王,君王是永远正确的,永远光荣伟大正确。一个诗人和普通人有相类似的人性,就是不明白自己缺陷和美德在哪里,我们的思维常常处于二元对立状态,对于一件事情的判断,不是好的,就是坏的;不是黑的,即是白的,这是很危险的,至少在文学中这样表达,就会”带坏”很多人。
410,一个诗人写的对于一个普通人有类似的地方,就是要承认这个世界是不可知的地方,或者说知之甚少——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我们用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这是另一件残酷的事。有人说诗歌与哲学是同构同源的,就是说这种”文学”距离人心最近,智慧对于整个人类有可能实现,对于单一的生命个体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说到苏格拉底,说到亚里士多德,他们都是神一般的存在。一个人在青格上病态有可能成为一个作家。但是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彻晓历史和当下的社会染上了什么疾病?
诗歌感悟(七十五)
411,有时候我遥想”艺术”不过是一种视觉。视角就如视影师手中的摄像机,有的时候把生活推向远镜头,有的时候却要拉近。到底是拉进一些好,还是忒远些好,这些都要服从诗人的”需要”,该远则远,该近则近。无论是哪种文学体裁,大都是写”过去时”,所以镜头就离眼下的生活有点远,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公开的”谎话”。生活的镜头远了,就难免模糊朦胧,看的不太真切。艺术感为了共呜,恰恰需要不要看得太真切。有的时候偏偏需要真切一些,比如说需要绽放一些细节,就不得不真切,如果无法真切,那就用最后一手——虚构。不同的作家能力就在这里暴露出来,有的作家善于虚构,把假的写的像真的一样,有的不善于虚构就显得很笨拙。美国诗人莎朗.奥兹写过一首愤世骇俗的诗歌,名字叫作《教皇的++》,完全是想像的产物,”他的双眼闭了,它便立起/赞美上帝”,正是用肉体去探索人性。
412,有的时候,我想,短诗和长诗的区别在于节奏,这节奏有的时候需用加法,有的时候需要去减法。用减法用多了,就有了短诗,短诗或長诗,那一点”意思”不变,”意思”准了,虽短犹荣。庞德的《在地铁车站》,只有两行诗,”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瞬间,营造出了彼时彼地的神秘氛围,当然这首诗没有情节,依靠读者各自去想象去。如果有了情节,这首诗就不是两行,三十行,五十行,三百行都有可能。
罗伯特.勃莱也有一首有名的短诗《潜鸟的鸣叫》,”从远远的无遮的湖泊中心/潜鸟的鸣叫升起来/那是拥有很少东西的人的呼喊。”因为这首诗是象征的,而衍生了无限的诗意,唤起了读者的耳目一新的感觉——而这个”感觉”是非常重要的。
414,诗歌总应该 唤醒一些什么,比如说人类觉醒意识、人类痛感等等,但是在这之前首先要洞察,也可说要看得到世界的荒诞,也看到自我的荒诞——这是一个大前提,如果看不到,写出的诗歌就会矫揉造作,不靠谱。白描手法不仅可用来描写,也可用来”整体”叙述。有人说,诗歌是个体身心矛盾到了激烈不可收拾的产物,确实有一定道理。河北乡党大解的诗,曾经对我是一个谜,同样生長在河北,他为什么写得那么好呢?最近读他的《肉身乃是绝境》,就更加了解他了,他並不回辟意义上的判断,反而自扣自解,气魄宏大,有感情,有体温。他在诗中他不是在自我说话,而是为上帝代言。”我真的不敢了”,这一是表达(或者呈现)敬畏,二是揭穿奴性。
415,意在象外,是什么意思呢?大部分同仁写诗,能熟练地运用意象即沾沾自喜,但确实有人写诗做到了”意在象外”,何为意在象外?即内心的感觉更隐形一些,与有形的物象距离更远一些,白描的情感更浓烈一些,但这一切的实现是高度隐忍的,”隐忍”是诗歌的一种很高级的美学范畴。在诗歌”叙述”中道法自然是有难度的,从写作 策略的角度说,诗人应该对生活的切入口小一些,比较容易成功,可是”生命体验”这个切口可大可小。
二十年前,我看到大解的《个人史》《悲歌》觉得不可思议,在我比较懂得”意在象外”,就觉得《悲歌》这部厚书可以翻得薄一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