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实的枝叶在水上,根源和真相于水下,总在时间之河中秘密流淌。
——题记
大街
本是行走和闲逛的大街
日复一日
聚集着众多排队的人
这是一群内心没有秩序
盲从于外部所强加秩序的人
不同于身边的树
自由地伸展枝叶
自行站立且乐于这么自行站立着
当树为旁侧升起的浓烟
若隐若现的火苗而紧张招展
那些排队的人亦步亦趋
表情呆滞 面色灰暗
对腾起的烟与火无动于衷
2022.12.05
上帝不在这片土地上
上帝不在这片土地上
大水冲过来 大火烧起来
人们跑不掉
死的死 伤的伤
上帝不理会这片土地的土壤
在变质 食物会致病
越来越多的人
坏掉了心肺
不理会蜜蜂已几近被污染
屠戮殆尽 人们吃到的蜜
多是假的
不理会山洪销毁的家园
不理会萎靡者的存活
让他们就像野草
那样长着
天理和怜爱有时被埋在
灵魂的雪层下 发不出声
上帝不去阻止无尽的争斗
尽管他看到谎言 看到枪
看着坏人拿走了死者的金币
而且
容许坏人这么一直坏下去
上帝不理这里人间的悲苦
不理锁住人们手脚的一把把锁
更不会理他们的书本
他们珍视的万万千千的良与善
不在意他们的未来
会像树枝一样脆断
他对不公沉默
对迷雾不语
对灰霾玷污的灵魂
也从不作声
也许上帝来过 然后走了
或他在遥远的地方
冷眼旁观着
流变的世道 更迭的年华
无论人们用迷茫的眼问什么
他都不答
2022.11.20
在码头
在码头 流窜着慌张的一群人
远看像是逃难的
近看不像 天下貌似太平
但他们都像丢了魂一样
水里摇船的无心摇船
岸上记账的无心记账
一个退伍老兵走累了 坐下来
低头看见过去战争留下的
弹伤 颜色比以前更深了
海水拍击着岸边的石头
海鸥叫得像在吐血
跟着大人疾走的孩子
单纯的眼瞳里
倒映着白云 浪花和船桅
他们对要逃往的地方一无所知
尽管这样 眼神里
依然涌动着憧憬和向往
2022.11.23
变异人
我带着孩子
路过一个宫殿般的房子
孩子拽我的手
想进去看 我说不行
“那里面有很多变异人。”
“什么是变异人?”
变异人就是一部分已
变成了兽 变成了魔
变成了鬼 或变成了铁石
所以他们做起事来不择手段
心狠手辣 是人所不能想象的
——这是我的心里话
没有对孩子说出来
我只是拉紧她的手快些走开
回答她说:“反正你不是变异人,
就不用管。”
你永远都不要变成变异人
你永远都不要进那个宫殿
永远
2022.11.20
孩子不见了
孩子你都敢拿走
请问这世道
还有什么你不敢拿的?
如你所见
我变成了灯笼人
里面是空的
走路时是飘的
我是带着能剜出话的刀子
去他消失的学校的
没人说知道什么
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一张张木然的脸
对着我摇头
我知道了 在遍布监控和
电子绳索的时代
他 我的儿子是被消失的
他十六岁
刚长出青春的胡茸
刚试着眺望远方和成年
这一切就戛然而断
我本不信上天
但我已多次看着天空问它:
“孩子去哪了?
可不可以让我来替换他?
那魔鬼都不敢染指的黑交易,
有人染指了。”
上天一如既往地这么看着
听着 不同情也不回应
也许它太大了
我们太小了
自古至今的悲剧它见太多了
那你可否给我一点儿暗示
稍微帮忙指一指路
我余生之念
活着最大的理由
就是找到那孩子
无论他现在泥土上
还是已在泥土里
2022.11.21—30
花果山
有才情的猴子写诗:
我怀疑花果山的色彩,
是晚霞染就的。
即使孙悟空离开了
猴子们还是欢闹如初
那只猴子还想描写和歌咏
自然生长的万物
发现词汇不够用了
后来 来了一群彪悍的猩猩
猩猩的首领很吓人
如果戴上墨镜
估计旁边的古树也要瑟瑟发抖
花果山就这么被占领了
从此山上蠕动或跳荡着一群黑影
有的猴子做了苦役
有的猴子被关入地牢
猴子的头领绝不屈服
被掰开脖子割了喉
血喷向天空 散落下来时
淋湿了树梢和灌木
自此花不再抢着开
果不再竞相结
花果山的颜色变灰变黑
正在接近猩猩们的体色
“山也被驯服了。”
“一座多彩热闹的山变得
灰暗死寂。”
鸟七嘴八舌地评论着
猩猩不爱听这些
冲它们抿抿嘴 挥挥手
猩猩却觉得:“山是用变色来
接近我,讨好我。”
未来没什么好烦心的
有本事一时坐吃山空 就够了
花果山就这么废了
猴子们很伤心
但它们已被囚禁为奴
什么也不敢大声喊出来
有才情的猴子又开始写诗:
孙悟空快些金光闪闪回来救我们,
救救这些苦难,救救花果山。
2022.12.02
好了不说了
你们是不是把我当牲口了
用两棵树夹我
用套马索套我
还拖着走
像拖一个尸袋
好了 这是打比方
不好的时光纵像千足虫
也走不快
谁在说一些宽慰的话
像在给漏水的壶注水
给釉面的瓷抹油
给大孩子穿小袜子
这些非但没用 还让人难受
忍不住要说的话
要咽痰一样咽回去
差点翻山沟里的车
要真的三番五次往沟里翻
世界真蛮横
再糟都不许说话
好了那不说了
这么说话 真是累
只希望不好的东西快退场
该破碎的东西快破碎
2022.11.17
教你怎么写湖
湖边有人杀猪你不能写
堤坝有一段要崩溃也不能写
草丛里的癞蛤蟆不能写
湖底的腐尸也不能写
有人反胃常来呕吐不能写
有人小便面色苍茫也不能写
你就只能写写微漾的湖面
碎银一样耀目的波光
你就只能写写鱼虾肥美
水天映照 平静的湖面
跟硕大的明镜一样
2022.10.06
敏感
这具躯体哪里都敏感
想触碰它的人
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鼻子?不,那是高耸的部分
眼睛?不,那里倒映着
最真切的世间
腋窝?不,那里会痒不自胜
躯体将禁不住大笑
让辽阔的山河跟着震颤
软肋?不,那里密布着
防御的刀尖
碰它的人非死即伤
说来说去没人敢碰了
那具躯体 如愿地清净了
知者说 敏感的肌体如果长久
无人问津 或总被冷眼以对
它会慢慢自行死去
变成一具哪儿都不再敏感的
僵尸
2022.12.04
一群飞虫在悼念蚊蝇
你们在悼念蚊蝇
是不是把它们当作了蜜蜂
甚至还把它们和春天的
花蕊联系起来
铺天盖地的阳光
似乎也是它们用翅膀扇来的
苍蝇对生活的玷污
蚊子吸血和毒害人的历史
被掩盖 被篡改
甚至还有人把蜜蜂酿的蜜
说成是蚊蝇给人间造的福
你们在悼念蚊蝇
是在悼念谎言 还是诅咒
曲解还是讽刺
在一座破旧的花园里
蚊蝇的功绩薄
堆得有一棵香樟树那么高
你们在悼念蚊蝇
却不悼念蜜蜂
是不是在你们昆虫的世界里
是非可以互换 罪行从不被惩戒
是不是在你们昆虫的世界里
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也从来没有飞虫会把这个当笑话
说给外面的世界听
2022.12.03
王春芳,男,1970年出生于山东即墨,山东大学文学硕士。著有长篇小说《1/4天堂》。1993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先后见于《青岛文学》《山东文学》《诗刊》等杂志,有作品入选《2001中国诗歌精选》《中国新诗排行榜》《新世纪诗典》等书籍。原就职于深圳某媒体,现旅居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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