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当年,平房旱厕的那些糗事
文/杜小龙(陕西)
一部电视连续剧《人世间》的热播,让今天更多年轻人,知道并了解到建国初期,我国工矿企业最早的平房生活实况。与今天环境美如画、广厦千万间不同的是,那里封存着几代人,“献了青春献子孙,献了子孙献终身”一段史诗般生存故事——
(一)
在陕西西安灞桥区的灞水东岸,有一条街,现在叫田洪正街。中国兵器工业所属庆华厂,自我国“一五时期”在此创建至今,已走过六十七年的风雨历程。
上世纪1955年5月,建厂破土动工的第一铲,就落在洪庆家属院的工地上。原家属院全部设计为三层楼房,后根据国家“节约建设资金”的指示,遂将95%的住房,改建成砖木结构的大屋顶简易平房。
50至80后的老街坊们,对洪庆家属院平房熟悉而亲切。因为那里,是我们幼年到成年的安身立命之处,是人生美好梦想的发源孕育之地。
当年,在我这个十多岁孩子的眼里,家属院就是我物质与精神的全部世界。托儿所、卫生所,小学校、大澡堂,单身职工食堂,还有露天电影小广场,都在这个院子里。排与排纵横有序,路与路长短错落,树与树茂盛向上。
放学后,男孩子滚铁环、捉迷藏、打弹球,女孩子丢沙包、跳皮筋、跳格子房……白纸一样的生活,单纯而快乐。当然,简单朴素的日子,也充满各种各样的艰难——上旱厕,就是我们每天不得不面对的糗事。
整个家属院三万多平米的平房区,旱厕就有三百四十多平米,达到每四五排平房,有一处旱厕。旱厕为砖木结构土坯内墙,有独立建造,也有与一排平房最边上那户人家连墙隔壁。工厂与附近生产队有协议,指派专人定时清运。
夏天气温高时,掏粪人若没及时清运,厕所里刺鼻的气味,让人两眼不敢睁、大气不敢喘,等从厕所出来,全身汗臭味和屎臭味,可让人“灵魂出窍”。
那些横行霸道的“蛆丫子”,让人无法下脚。有时,人蹲在坑边,蛆顺着粪池坑口爬上来,沿着鞋边爬到脚面。听到鞋子踩死蛆“咯叽咯叽”的声响,会让你鸡皮疙瘩滚落一地。
碰上雨天上厕所,打伞吧,厕所里脏得没处放伞;不打伞,来回路上会被雨水“亲个够”。
冬季,若是遇到风雪天,每家每户靠生起的蜂窝煤炉子取暖。想上厕所,非得是憋到忍不住了,才极不情愿地出门去。寒风把屁股吹得生冷,穿上裤子半天捂不热。上完厕所了,都会缩头缩脑往回跑。
人蹲茅坑,身上的物品极易掉进化粪池里。有碰落手电筒、眼镜的,有滑脱钥匙串、钱包的,夏天,还有人将脚上的拖鞋,跌到坑池里去。
厕所的照明灯极易损坏。不是烧断灯丝,就是扯断灯绳,人们只好在脖子上挎个手电筒上厕所。要是猫黑上厕所,四下里黑黢黢,人撞人、人吓人的情况时有发生。
晚上,每家会准备个尿盆。早晨起来时,公共水池边都是洗涮尿盆的邻居,叮叮咣咣,高声低语,生活气息十足。 (二)
五年级的夏天,一件尴尬糗事,让我成为学校的“名人”。这天,学校上完早操,大家一窝蜂地往教学楼疯跑。我身后的同学一个没留神,把我撞进操场边旱厕的露天粪池里。
当时,很多同学围过来,有看热闹的,有大呼小叫的,有人施以援手把我从粪池里拽上来。老师见我一副囧样:“你赶紧回家去洗洗吧!”
那会儿,平房家里没有洗澡条件。幸好天热,我脱光了,站在外面公共水池的龙头下冲洗。我将里里外外的衣裳,放进一个铝制大盆里,在洗衣粉水里拼劲地搓揉。
下午上学,同桌女同学拒绝与我坐在一张课桌听课。其他同学起哄:“臭臭!臭臭!”有同学甚至叫我滚出教室。那节课,因此推迟了十分钟。
当天放学前,班主任召开班会。针对同学对我遭遇意外时不友好、不善良的行为,进行严肃批评,还让那位撞我的同学,向我赔礼道歉。
那段时间,我这糗事,也成为全校同学课余玩笑的谈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我,很长时间都不愿在众人面前出现,一个人躲在教室背角里独处。
若干年前,老同学聚会。那位当年撞我入粪池的同学提及这段往事时,拉着我的手,依旧歉意诚恳。我说:“这都是旱厕惹的祸!”
说到祸,我想起一件印象深刻的经历。 一个冬天的早晨,我闹肚子,五点左右跑去厕所蹲坑。忽听隔壁女厕所传出一声尖叫,一会儿,有多人的脚步在走动,还不时有嘀嘀咕咕说话声。
我提好裤子走出厕所,转身去看那边什么情况。原来,刚才有女孩上厕所时,发现厕所门边,扔着个一丝不挂的弃婴,女孩的妈妈和邻居阿姨们闻讯赶来。
我跑回家,拿来一个大纸盒。阿姨将包裹好的弃婴,放进纸盒:“这男娃不行了,浑身冰凉。一定是哪个女人半夜或凌晨,在厕所生下的。”
有段时间,家门口这间女厕所一到夜晚没人敢上,人们会绕道去另一个女厕所…… (三)
2000年3月,我结束平房生活,搬到工厂跟前田王家属院新建的多层楼房。算起来,从童年到成年,我前后在洪庆家属院平房,生活了整整三十年。
没有对比,就没有反差。新楼房、新环境,新装修、新家具,还有不再“熬煎”的如厕。别了风雨与冰雪,别了臭味与蛆虫,我坐在抽水马桶上,心情无限轻松和美好。
搬家一周后,我回平房与邻居们道别。眼前的一切,让我从心底,涌起难以言表的酸楚感。建成快半个世纪的洪庆家属院平房,通道狭窄而拥挤,环境凌乱且破败。尤其是那些旱厕,有的被尿液严重侵蚀砖块脱落,有的墙体裂缝倾斜出现倒塌迹象。
走进厕所,我产生严重不适感。那尿渍,那茅坑,那味道,那暴露无遗的化粪池,“惨不忍睹”。我顿然没了尿意,逃也似走了出来。
2015年,我从多层搬进了高层。2019年退休后,又住进工厂紧邻灞河湿地公园的商品房小区。从平房一室半、多层两室一厅,到现在的高层三室两厅一卫、商品房三室两厅两卫,居住条件逐步改善,生活品质极大提升。当年上旱厕时的愁滋味,在我生活中彻底消失,永远成为了“过去式”。 一位智者说过:尝遍艰辛的苦涩,才最珍惜幸福的甘美。在党和政府坚强领导下,几代兵工人踔厉奋发、自强不息,科技创新、智慧奉献。今天的我们,终于摆脱落后、挺过困苦,战胜艰险、光荣崛起,在灞河东岸、骊山西坡,打造出以“强军首责”为己任的一流央企。
几年前,洪庆家属院最后一批平房,被政府纳入“棚户区”改造项目。当平房被全部拆除那一刻,它们跨世纪的默默驻守和我们那些难忘糗事,被统统封存在了工厂发展的史志之中。
走过一个甲子,平房不平凡。它们在如歌岁月中,给予了我们无限温暖与深情庇护。惟愿我们一代又一代的兵工子弟,勿忘历史,永怀初心,接续奋斗,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创造更加自信自豪的幸福生活!
作者简介:杜小龙,陕西省职工作协会员,西安灞桥区作协会员,《人民作家》会员。曾在某央企担任企业报、电视台、新闻网站主编和负责人,高级政工师。
2021年8月以来,已有八十余篇十四余万字的散文、随笔和小小说,在《文学作家》《燕赵文学》《人民作家》《作家故事》《陕西文谭》《当代文学家》和《灞水两岸》等,网络大众文学平台上推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