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诗石”：远洋译｜阿莱桑德雷诗选

“他山诗石”：远洋译｜阿莱桑德雷诗选精华热点

22-12-16 11:50 12037阅读

关注

维森特·阿莱桑德雷（Vicente Aleixandre，1898—1984）西班牙现代著名诗人。生于马拉加。1911年随全家迁往马德里。1913年入大学学习法律和商业。毕业后从事商业工作。时常为金融报写稿。18岁开始写诗。1925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肾结核病使诗人放弃工作，开始了漫长的病榻生活，从此决定诗歌创作。他是众所周知的双性恋者，但他本人从未公开承认，与诗人卡洛斯有一段长期的恋情。1926年诗人发表处女作。1928年发表第一部诗集《轮廓》，逐渐获得人们的认可。成为“二七一代”的重要成员。1933年诗人获得了西班牙皇家学院的国家文学奖。1944年诗人的诗集《天堂的影子》引起轰动，使诗人成为青年一代的先驱。1977年，因“作品继承了西班牙抒情诗的传统并汲取了现代流派风格，描述了人在宇宙和当今社会中的状况”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主要作品（诗集）《大地的激情》(1935)，《毁灭或爱情》(1933)，《天堂的影子》（1944），《心的历史》(1954)，《浩瀚疆域》(1962年)，《阿莱桑德雷二十首诗》(1977)，《渴望光明:阿莱桑德雷诗选》(1979)等。曾获奖项和荣誉：西班牙国家文学奖（1933），当选皇家语言学院院士（1950），三次获得国家批评家大奖（1963,1969,1975），诺贝尔文学奖（1977）。

以下诗歌译自英语、西班牙语双语版《渴望光明：阿莱桑德雷诗选》（A Longing for the Light: Selected Poems of Vicente Aleixandre，2007）。

献给一个死去的少女

告诉我，告诉我你处女心中的秘密，

告诉我你葬身地下的秘密，

我想知道为什么如今你已变成水，

在清凉的海滩，赤裸的脚被波浪冲洗。

告诉我，为什么太阳沉落并消逝

越过你散开的秀发，越过你芳香

平滑的草地。为什么它

爱抚你而后离去，那燃烧的或歇息的太阳，

抚摸着你，像只是吹送一只鸟或一只手的风？

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如一座小小的

地下森林，在等待不会来临的鸟儿，

等待那首我们的梦将唱完的歌

当它们无声地从我们的眼睛上飘过。

哦，你，歌儿啊，献给一个活着或死去的躯体，

献给地下长眠的美人，

你歌唱石头的颜色，亲吻或嘴唇的颜色，

歌唱吧，宛若在呼吸或熟睡的贝壳的光泽。

那腹部，那悲哀胸脯的脆弱曲线，

感觉不到风的你缠绕的头发，

那双只有寂静扬帆的眼睛，

那些受保护的象牙般的牙齿，

那不摇晃一片枯叶的空气……

你，含笑的天空，云一般飘动！

快乐的鸟儿，在肩头欢笑！

喷泉，清澈的泉水，缠绕着月光！

柔软的草地，你的脚踩过的地方，充满爱情！

2016.10.8.

2019.7.26.校订

我是命运

是的，我从未这样想要你。

知道死神逼近，知道爱只是

忘掉生命，为什么还要吻你的唇，

闭目不看面前黑暗，是为了

朝身体闪亮的边界睁开眼睛？

我不想去读渐涨如水的书中真理，

我拒绝所见之处群山呈现的镜子，

光秃的岩石映出我的前额

鸟儿飞过，我不懂它们的意义。

我不想窥视河流，鱼儿因生活丰裕变红

攻击阻挡它们欲望的堤岸，

河流，在难言之声提高的地方，

我不理解的符号，急流中被抛在此。

不，我不去；我拒绝吞咽尘土，那疼痛的泥土，那刺蜇的沙子，

那种我的肉体所确认的活着

当它明白那世界和这身体翻转

都像上天之眼无法辨识的符号。

我不想要，不，去抱怨并吐舌，

扔掉它如扔石头打碎一张脸，

打碎浩瀚天空的玻璃，

胜过无人听见生命之声。

我想要活着，活得像劲草，

像北风或雪，像警醒的煤，

像一个孩子的未来尚未诞生，

像情人们在月亮忽视时的接触。

我是世界在神秘飞行中谱写的音乐

在所有披着长发的头下，

天真的鸟儿翅膀流血

将要因一颗重负的心脏而死。

我是命运，召唤那些爱着的人，

唯一的海里，所有爱的舵轮

会来寻找涟漪上流动的中心——

像绝对玫瑰的流言一样传播。

我是马，在赤裸的风中点燃毛发，

我是雄狮，被自己的鬃鞭打，

是瞪羚，害怕冷漠的河，

是凶残逼迫的虎，把丛林掠夺，

是小甲虫，白天也闪闪发光。

无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他活着，

在困境中仍行为端正，

露出他赤裸的胸，襟怀透明，

虽然它的清澈永远不会变成玻璃，

但如果你双手挨近，你便感觉到热血。

2016.10.8.

2019.7.28.校订

2021.4.12.再校

鹰群

虽然血喜怒无常地撒谎，

土地却埋藏着生命的真相。

此时，如午后平静的海，

觉得鹰群在头顶自由地拍击。

它们金属般的羽毛，

它们毁灭的利爪，

它们品尝爱或死亡——

渴望用铁喙从眼中啜饮，

最后一次吻这世界外表——

像欲望高飞，

像从不挡路的云，

像炽烈的蓝，一颗已然袒露的心，

在自由中为全世界敞开。

安详的鹰群

决不会是船，

不会是梦或鸟儿，

不会是盒子，存放着已被遗忘的悲伤记忆，

被遗弃的猫眼石或祖母绿。

在我们眼中变得模糊的太阳，

那样直率地俯视我们的眼睛，

太阳是一只不死鸟，众心的霸主，

将其愤怒渗入它们，对付被捕获的躯体。

狂暴的翅膀

拍打那些脸，仿佛它们是日食，

劈开死蓝宝石的静脉，

血迹凝结的截面，

将风拍击成上千个碎片——

大理石或漠然的空间——

夜里清澈闪烁的地方

是一只死者的手，退缩着。

鹰群像深谷，

像高高的山峦，

它们推翻所有高贵之物，尘封的树干，

沿着我们的大腿

伪装它植物的舌头、栩栩如生的常春藤。

那一刻在来临，幸福将是

从人类身上剥去皮肤，

天空幸灾乐祸的眼睛

看见大地一无所有，只剩血在环流。

金属的鹰群这样难以置信地轰鸣，

暴怒的竖琴用近乎人类的声音

歌唱倾心而爱的激愤，爱他们，

用利爪从他们身上攫出死神。

2016.10.9.

2019.7.29.校订

2021.4.12.再校

老人和太阳

他活很久了，老人说。

日暮，他常歇息在那结实的大树干上，

那是一棵倒下的树。

傍晚我经过那里，停下看看他。

他老了，满脸皱纹，眼神暗淡，却不悲伤。

他倚靠着原木，太阳先是靠近他，轻轻地啃啮他的脚——

然后它似乎蜷缩着，歇一阵。

很快它渐渐升起，漫过他头顶，淹没他。

轻轻把他拖向它，让他全身沐浴在美妙光芒中。

老人活着时，等待时，太阳怎样令他消瘦！

多么缓慢，它在最后的皱纹上燃烧殆尽，他悲哀的布满皱纹的皮肤，

是苦难的记录，

它耗费那么长时间，剥蚀着并消磨着一切！

寂静中老人慢慢走向虚无，慢慢

放弃自我，

就像石头在翻滚的河流中被甜蜜地磨损，

屈从于汹涌的爱之声。

我看见强有力的太阳怀着伟大的爱慢慢啃啮他，让他

睡眠

以便一点一滴地将他带走，以便一点一滴地将他

融化于光中，

仿佛妈妈极温柔地将孩子带回怀抱里。

我常经过那里，看见他。但有时我只是看见

一张空气形成的脸，只是一个人最明亮的花边。

那就是爱过的人所留下的，那和蔼的老人，

过渡到光里了

并渐渐，渐渐在太阳最后的光芒中蜕化而去，

像我们看不见的其他世间万物。

2016.10.17.

2019.8.7.校订

2021.4.10.再校

彗星

彗星的尾巴是些许悲伤。

它必不能长久延续

像恒星那样，沉思默想。它飞离。

它飞离，像彗星那样。

像我童年时的哈雷彗星。

一个孩子注视并相信。

他看见拖曳的尾巴，

他看见的是彗星的圣袍

被一个孩子在天空中升起。

但成年人不以为然。

此刻他能看见天空

划过一道道明亮的光。

他决不会相信。他微笑。

只是稍后他重又

相信。他看见影子。

他能看见他白发里的黑色东西，

然后相信。他相信手指触摸到的所有黑衣。

那就是孩子和成人的

方式。成人怀疑。

老人知道。只有孩子懂得。他们都

注视着那灿烂的、盘旋的尾巴。

2016.10.26.

2019.8.20.校订

2021.4.10.再校

下雨

今晚在下雨，我画的你的肖像也在下雨。

那一天在我记忆中敞开。你走了进来。

我听不见。记忆给我的只有你的肖像。

只有你的吻，或下着的雨。

你的声音在下雨，你悲哀的吻在下雨，

那深深的吻，

那吻浸透了雨。嘴唇潮湿。

因记忆而潮湿，那吻啜泣

来自柔和灰暗的

天空。

雨从你的爱里落下，打湿我的记忆，

落个不停。那吻

远远落下。灰色的雨

继续落着。

2016.10.27.

2021.4.10.再校

老人像摩西

像摩西在山巅。

每个人都能如此

发表圣言，举起双臂

感觉光怎样从他脸上

扫去旧路尘埃。

因为落日在那边。

看他身后：黎明。

面前：增长的影子。光开始闪耀！

他挥舞双臂，为生者说话

从他自己的死亡里，孑然一身。

因为像摩西，他死去。

不携带无用的碑匾、凿子和山上的

闪电。

却携带碎在地上的话语，他的头发

着火，耳朵被可怕的话语烧焦。

而那气息依然在他的眼里，火花在他的肺里

他的嘴巴有光充满。

对于死亡，一次落日足矣。

一个影子在地平线边缘。

蜂拥的青春、希望和声音。

在那地方一代代人出现，大地：边界线。

其他人将会看见。

2016.10.27.

2019.8.21.校订

2021.4.10.再校

远洋，诗人。河南新县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国作协会员。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出版诗集《青春树》《村姑》《大别山情》《空心村》《远洋诗选》等多部。入选《河南新文学大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五十年（1953—2003）文选》（诗歌卷）、《跨越:纪念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诗选（1978-2008）》《十年诗选》（2000-2010）、《新中国70年优秀作品文库》《新时代诗歌诗歌百人读本》《中国文学年鉴》《我和我的祖国》等选集。译诗集《亚当的苹果园》入选“2014年文学图书排行榜Top100”；《重建伊甸园——莎朗·奥兹诗选》入选“深圳十大佳著”，《夜舞——西尔维亚·普拉斯诗选》《水泽女神之歌——福克纳早期散文与诗歌》《明亮的伏击》《火星生活》《未选择的路——弗罗斯特诗选》等均获广泛好评。曾获深圳青年文学奖、河南诗人年度大奖、红岩文学奖“外国诗歌奖”、第一朗读者“最佳翻译奖”、中国诗歌网“十佳诗集奖”等。

声明：本文所用之配图，如无特别说明，均取自网络公开信息，如涉侵权，向原作者致歉，并请联系编者删除。

缂栬緫妯＄増_01.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