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字号

文/吕明阳

算算日子，再过七天，不长不短也不短不长的整好一个礼拜，我便因一些原因不得不永别了这68平的暂栖之地了。说“永别”绝无夸张讨巧之意，幼蝉要想羽化得先蜕去那层笨拙的皮壳，等攒够了劲一跃而起就再不会回到那个灰旧的壳里去了，我也是一样。前方风景太过魅人，我也明白我现并无能力蛰居于此。但毕竟人非区区小蝉，有性灵会流泪，故作此一篇聊以慰它也顺带安己。

我住进甲字号已足一年了，慢慢就觉得它是这三千世界里最舒服的地方。虽小但重在精致，虽陋却难得自在。与它相伴的这一年，也是我与文学结缘的这一年，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年完全称得上是我的“写作元年”。自18年四月份开始提笔以来，我像牛一样在我这斗室里不知不觉戳出了近十万字，或许这与大多数专业作家甚至业余作家相比是不值一提的，但能接二连三而且信心百倍的想做好一件事在我这二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实实在在是头一回。仅此一点我就必须向我的甲字号三拜九叩再作揖。

甲字号其实并不豪华，甚至也谈不上安适，可恨的是楼下还住一位泼妇人，每晚必骂喊孩子直至深夜，孩子便大哭不止。这时楼外的野狗吠声四起整夜交织，又因为楼处风口一到夜半狂风嘶吼个没完没了，于是一年中不得几个好眠。但也亏得这些噪音我便睡意全无，有了安心读书写字的难得时间，由此可见得失之辩证，也懂了知足方能常乐。常常是在夜静黑之时打开窗户，让窗外的山风自在进来，拂我的脸，朗润我的喉唇。星辰是久用的抹布掏出的小洞，也有芽状的月亮均能漏出水来，水是银色的水却泛着青白的光辉刹是安静美丽。我那片刻想大声喊来着，楼下有一团东西在蠕动，但我终究没有喊叫，楼下的鼾声如雷想必是个粗犷的大汉，我怯他的拳头，更不愿再听那女人夜半起来发出命令式的动静，孩子也难得有个做梦的间隙。于是这一夜便在方桌上的沙沙声中宣告结束，暗夜长的无法无天，睡不着的人起了又睡，睡了又起，好在黎明终于到了。

日白的时候，我一般选择去自然里走一走，毕竟逼仄的地方久待会生病的。让山风吹打吹打，叫太阳拷问拷问，凭河流数落数落，你会觉得孤单是众人的，快乐只属于自己。这一年我终究搞清楚了流经城区的大小河流的名字，这山和那沟的名字，当然提到名字，我也是结识了一些个朋友的，我同他们一道骑行涉水，打球歌唱，但次数并不密，我天生不爱热闹。所以他们也并没有被我邀请到我的甲字号，哪怕是顺道上来坐坐呢。当然，除了不爱热闹以外，房子里乱作一团但也各有出处，我怕外人来了乱搅局。连同人一起的，我又带记不带记的脑子里存下一些花草的名字，什么白蒿啦，水仙啦，绿萝啦，三叶草啦，我本是一个对花草极无兴趣的人，除过小麦玉米大豆高粱这些个农作物以外。那为什么现时却有了如此变化呢，我想这其中甲字号的作用不言自明。

在甲字号里，我还爱上了听书。李野默先生那嘴上功夫真称得上出神入化，一部书经他一读立马生出栩栩的画面来了，各中人物形象皆有不同跃然萦在耳朵，异彩纷呈。老秦人喜欢听戏，看彩绘的花脸着蟒袍吼叫，可惜现在年轻一辈很少人喜欢看戏，听戏。我有一次路过一个戏台子想凑上去听听端详，可环顾了四周竟然没有一个年轻人，皆为老者，我便不好意思的离开了，脑子里却还在嗡嗡的响着刚才的戏文。李野默先生的朗读叫我又有了看戏的错觉，他有把你的心攥在他手里的本领，让你高兴时一个人在房里放声大笑，难过了眼泪鼻涕一起流，有时候就索性故意放大那悲伤情绪，哭如号丧，心底却快意于似乎掌握了控制情绪的阀门。中国有句俗语叫“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好像犯了忌讳。眼泪自有了就是让流的，它是花儿的粉狸猫的须，若没了就生生让自己变的不人不鬼，不伦不类了。

关于甲字号的出处，我甚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知道。其实这“甲”并非优等的意思，也不取古代客栈按甲乙丙丁区分店房贵贱之分，如若真住的了“甲字号”房间兴许也就写不出这么些字了呢。甲乃“甲壳”之意，在这个说熟悉并算不上熟悉的地方这不大的简居是隐蔽我的壳，说隐蔽当然有保护之意了。面对着日渐复杂的社会，我想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甲字号”，不然蜗牛为什么情愿背着它那重壳走南闯北呢。

我明白此别即是永别，我明白等婚后我也再无此机会孑然一人守一破桌跛椅想啥便做啥。说到底还是这个壳不够硬实，达尔文叫我要生存就得换大壳，马克思告诉我生活不只眼下的困难，苏东坡接着又说了“也无风雨也无晴。”，也罢，哪里都有壳，世界便是壳，如你愿意，用整个宇宙做个壳子又何妨，想通了这一点，我便更爱我的甲字号了！

作者简介：

吕明阳，陕西宝鸡太白人。91年生，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太白县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有作品见于《西部散文选刊》、《慢城文苑》、《秦岭文学》等刊物与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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