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心灵的田野里耕读喜悦
文/文心
时光荏苒,转眼间,当年那个成天叽叽喳喳缠着大人,问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的孩子,即将步入而立之年了。外公,也离开我整整十四年了。
我的童年实在算不上温馨美好。父亲和母亲这对前世的冤家,今生偏又狭路相逢,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架,把一家人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祖父、祖母也因着对我父母的不满,对我多有冷落,甚至常常把我当作出气的把式,非打即骂。只有外公,将我视若瑰宝星辰,教我读书做人,庇佑我平安成长。
我六七岁时,外公退休赋闲回到老家的祖宅安享晚年。外公家的祖宅由三个前后左右相连的大院子组成,前院住着返乡从医的舅舅,后院是外公外婆的住所。后院的左侧还连着一个老院子,据说是曾外祖父衣锦还乡后所建,如今尚残留几间青砖灰瓦的建筑。这几间旧屋舍的门从未打开过,只隔着挂满蛛网的糟烂窗户框子可以大致看到里面的情形。
老屋里横七竖八地杂乱堆放着许多弃置不用的桌椅瓦罐,上面厚厚搭了一层不知多少年攒来的灰。这些被人遗忘的杂物与这屋里歪歪斜斜、经久不支的梁橼,一并都成了蜘蛛、小虫们吐丝结网的好地方。
侧院里除却这几幢老屋就是一大片空地了,后来被外公辟作了花园、菜圃。外公先是在空地四周栽种了好些花草楠竹,又在侧、后院相连的拱门旁移植了一棵丈来高的法国梧桐树。每到夏天,梧桐树上便挂满了橙红色的果子,亮晶晶、娇滴滴的样子像极了一盏盏傲立枝头的小红灯笼,真是好不喜人。待到一场雨后,一树彩灯尽都化作了满地稀烂,像一盘打翻的染料般惹人瞩目。
空地中间就是外公的菜圃了,这几畦种点萝卜,那几畦撒些油菜,旁边几畦再栽些小葱…小小菜园里真是好不热闹。侍弄这几分院中薄地倒也成了外公的一大乐事,松土、施肥、锄草、灌溉,外公一样不落、乐在其中。我是外公的小跟班,外公松土,我就和泥捏小人儿;外公浇水,我就泼水撒欢儿;外公锄草,我就把草扎捆,拿把小秤学作菜贩的样子吆喝卖“菜”。
外公和我的乐趣可并不限于宅院,这更大的趣味自然是在院外了。
老家村子东头有片海子,水清湖深、鱼虾富饶,常有村民下水捕捞。外公也喜欢这个去处,夏日里常带我去水边柳树下看人家捕鱼。有一次,村里一小伙捕了许多寸把长的小鱼苗上来,喜得一群孩子围着渔网讨要。我拉着外公的手,也可劲儿地往孩子堆里钻,想要一条小鱼玩玩。外公却不答允,坚称不能白白讨要别人东西,一把硬抱起我往外拖。
眼看着小鱼被分得不剩几条了,我挣开外公的手,在地上撒泼打滚,两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捕鱼的小伙看这情形赶紧拿个玻璃瓶子,把剩下的几尾小鱼装了,又灌上些水塞给我。我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勉强破涕为笑,抱着玻璃瓶子心满意足地跟着外公回家。
外公这村子是华北平原上一个极为普通的村庄,三两百户人家,世世代代以种地谋生,农人们在这片大地上信守着四季的约定,依照着节气辛勤耕作、播种收获,一点都不敢含糊。长大后的我,每次南归返家,坐在风驰电掣的动车上,看着窗外的良田沃野在铁轨两旁铺天盖地,总不由感叹,这真是世间最好的风景啊。
外公也爱极了这样的风景。每年六月是农村里的夏忙时节,村子里几千亩小麦熟得弯了腰,个个披着金黄色的斗篷,威风凛凛又不失谦恭地向农人们邀着功。这时,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有人收麦,有人打麦,有人晒麦,有人磨麦,劳动的光荣人人有份。
外公家早已无地,他却依然闲不住。每逢此时,我们祖孙俩每人头顶一只草帽,手拎一口麻袋,吃过早饭便去已经收割完毕的田地里,捡拾别人家遗落不要的麦穗。北方的六月天气干热、日头毒辣,在地里弯着腰捡麦穗,不一会便觉腰酸脸烫、汗流浃背,那感觉真是水蒸火燎,让人恨不得一头扎进冰窖里去。
但令人欣慰的是,麦地里到处都是灌溉的沟渠,老老实实捡会麦子外公准放我去渠边玩上一会。渠里的水只到我膝盖处,是机器抽上来的地下水,不算清澈,更无鱼虾。好在渠底与水边长了各色各样的野草小花,因为比别处富裕的水源而生得很有朝气。我最喜欢坐在渠边,把两只小腿挽了裤角,伸在水里任水草缠绕抚摸,痒得人咯咯想笑。那些花花草草不一会儿也成了我手里把玩的物件,只消一会功夫就变了个花环、草帽出来,扣在祖孙两个的头上。
整个六月,我们祖孙二人的苦乐全都仰仗着这片田地了。待到夏忙一过,外公就推着家里那辆老式二杠子自行车,驮着满满一大袋打晒干净的麦子去村里的烧饼铺换烧饼吃。其实烧饼吃多了也就不觉着好吃了,可谁教这是一个月农忙的战绩呢,外公就着这烧饼下饭别提多美滋滋了。
外公退休工资还算丰厚,并不差这一口麦子吃,却不肯错过这田间地头的每一粒粮食。他常说这是为给小辈立个榜样,叫我明白“粒粒皆辛苦”的道理。一个暑假下来,我总要黑上一个色号,脸颊再添上两块高原红。外公对我这一副风吹日晒后的沧桑小脸蛋甚是满意,说这才像个无产阶级的娃。像不像无产阶级我不知道,只记得每年夏天我都是整个年级无可争议最土的崽了。
外公爱听新闻联播,又爱读书看报,便常以眼睛累为由,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叫我学着新闻联播的语气给他念报听。至于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念,外公对其他人解释说是为了培养我无产阶级大无畏的气势。这样经年累月地念,从我刚刚识字上学到我开始有些心事的年纪。在这不知不觉的练习中,我自己也喜欢上了“读”书的乐趣。好的文章诗句,我一定要反复吟读方才过瘾。每晚睡前,小脑袋里一定要默读上几段文字才能入眠。甚至于,每每在自己家里受了委屈、挨了打骂,我也总是自己抱着书本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朗读,一边读一边默默吞着眼泪,直到整颗心都投入到文字的玩味中去而忘记身外所有的烦恼了。
在给外公读书念报的岁月里,那些优美的语句反反复复、一点一滴地渗到了我心底里去,在我年少的梦里幻化出一幅幅画卷。也是那些耕读为伴、拾麦为乐的时光,潜移默化里早已给了我“美”的启迪。我开始想象外面的世界,田的尽头是什么?水的源头在哪里?外公没有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说等我长大了自己去走一走便知。
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外公就走了,带着他给我织就的那一场耕读为乐的童年美梦走了。往后的我,怀着这个梦,在无止境的家庭纷争里,一路受着伤、流着泪,跌跌撞撞中也总算长大。只是年少的心里总是有份说不出的孤独,不仅仅是少了长辈的垂爱,更是没了心灵的知己者和引路人。
如今,我已长大成人,也已成家立业,成长的委屈早已看开放下,只是每每想起外公仍觉不能释怀。后来那个疲于应试、逃避家庭、荒废心灵的孩子,外公还会喜欢吗?外公走后便再也无人问津的满院生机还依旧吗?老家田间地头遗落的麦穗还会有人怜惜吗?斯人已逝,这世界自当是少了一些别样的风景吧。
而今闲暇时,当我再捧起当年没有读完的书本,再忆起那时没有留意的风景,再做起年少时不曾做完的美梦,心里满是对童年的感激。如果没有外公的启蒙教导,没有乡野民风的淳朴开化,没有田间地垄的追风奔跑,没有读书念报的启迪领悟,恐怕今天的我还要无知、无趣、无意义百倍。
外公走了,院子荒了,海子里的小鱼苗伴着干涸的湖底不知去了哪里,遗落的麦穗也就当真遗落在了四季的风里。但是外公质朴洒脱的人生态度还活着,他爱的那片生生不息的田野还活着,这美不胜收的人间还活着。它们穿越时空、历久弥新,它们永恒指引着我在人生的战场上披荆斩棘,在心灵的田野里耕读喜悦。
作者简介:
文心,祖籍河北,现居福建。大学毕业五年,原专业为经管类,目前从事金融相关工作。从小热爱读书写作、朗诵演讲,较擅长散文、短篇故事创作,但多为业余爱好,此为笔者第一篇投稿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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